他哼哼笑說:“這麼說,真的是故意的了?”
呃……
父皇英明啊……
他歎口氣,站了起來,伸手替我把額頭上的麵巾換過,才說:“崔寺正自動請旨去東寧城調查東寧府尹羅耀祖侵吞軍餉一案,朕準奏,他三天前已經啟程了。”
啊?
我急道:“父皇——怎麼沒人告訴我——”
他再笑:“朕還以為他自己會告訴你。”
我心一沉。
他……就真的,那麼急著要從我身邊逃開麼?
小心翼翼澆築起來的幻想,轟然倒塌。
但是想想也對。他都能給我下見血封喉的毒藥了,還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
飛吧飛吧,走遠點,我眼不見心不煩。
念頭一轉,卻又恨不能現在就生出一雙翅膀來,追上去,哪怕是遠遠跟著他也好。
然後又恨不能狠狠刮自己幾個耳刮子——我沒出息的程度,再次刷新了自己的底線。
還好父皇很快就轉移了話題。他叫太監們都退下,小聲說:“上次你說的那件事,朕都準備好了,隻等你一退燒,我們就可以出發。”
有些事情想起來很麻煩,做起來卻無比簡單。我跟著父皇光明正大地到我娘的陵寢去,連理由都是現成的:我中劇毒而大難不死,必定是因為我娘在庇佑我。現在我已經恢複過來了,去“祭拜”她,當然是天經地義。
隻不過,父皇的侍衛隊伍裏麵多了個生麵孔。那是他從刑部秘密調來的仵作。
進了那高大華麗的的墓室,我站在父皇身邊,捏著兩個拳頭看侍衛們用鋼釺將棺材蓋頂起來。他們看了棺材內的物事,都大驚失色地叫道:“皇上——”
——我娘既然是隻風狸,不知她的骸骨,是什麼形狀?
我忍不住抓住了父皇的衣袖。
他反握住我的手,率先走了過去。我霎那間後悔了——也許我根本不該來,也許——
我看到父皇也大吃一驚,後退了幾步,險些跌倒在地。我好容易扶住了他,才鼓起勇氣上前看了一眼。
隻見那一堆珠光寶氣的鳳冠華裳之中躺著的,既不是人類的骸骨,也不是類似靈貓科動物的骸骨。
——那裏麵躺著的,是一段木頭。
父皇在好容易站穩了之後,非常果斷地說了一句話:“都退下!”
那些侍衛不愧是跟了父皇多年的,父皇話音一落,瞬間都不見了人影。我有些躊躇——不知道父皇說的“退下”,是不是也包括我在內。還好他很快又下了新的命令。
他說:“你過來。”
我鬆了口氣,走到父皇身邊。他深吸一口氣,從衣袖中掏出一塊雪白的帕子來,用那帕子包住手指,伸到棺材中去翻動那段木頭。
我在深山老林裏混了幾百年,一望而知那是根槐木。槐木陰氣最重,常常被方術道士之類的人用來做法。隻見我娘棺材裏的這段槐木大約兩尺長,刻成一個有頭有臉有手有腳的人形。那木人頭頂上,綁著一綹黑色的頭發。
父皇的手指把那綹頭發挑了起來,我連忙舉著火把照近了些。他看了半天,說:“這是你娘的頭發。”
我說:“可是我娘——”
父皇搖搖頭:“這段木頭當然不是你娘。”
一陣寒氣從腳底升上來。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我原以為,他們隻是害死了我娘,沒想到……現在連我娘的屍骨都不見了。
他們究竟想怎樣?!
我也伸手挑起那一綹綁得整整齊齊的頭發,放在手心裏握緊了,喃喃地說:“怎麼會這樣……”
父皇把那帕子扔進了棺材裏,從我手中接過火把,說:“蓋上吧。”我隻得過去,吭哧吭哧地推那棺材蓋,一點一點地把它合上。父皇的目光卻始終盯著那段木頭,說:“當年,朕親手給你娘換了衣服,又親自把她抱進這棺材裏……她那時,比平日裏輕了許多。朕以為是因為她剛剛生產,又失了很多血,所以沒有在意……哼,”他說著居然笑了,“想不到,那居然是一段木頭!”
我憋著一口氣,說不出話來。父皇自顧說下去:“朕,曾聽說民間有種邪術,隻要有某人身上的一樣東西做引,便可以用別的東西做出和那人一模一樣的一個人來;若是法術高強的,做出來的人不但會走路會說話,就連脾氣都和原來那人一模一樣。當年,想必是有人用你娘的頭發,做了個假人騙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