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美景,想在撻拔這樣的荒蕪之地找到,簡直難於上蜀道行個千遍,唯江南柳陰下四五月,才有這樣一場曼妙景象。可仔細一瞧,這房屋的構造確是西域風情無疑,就連屋上瓦片,都是依當地天氣風向等變化而排布,如此推來,他們兩個仍然是在撻拔之中,隻是環境換了一種風格來伺弄罷了。
“拖把,你對這裏最熟了,你看看這裏是……什麼地方?”靖仇幹咳了一聲,順手拐了一下玉兒的肩膀。
“後宮吧……”玉兒吸了吸鼻子,讓桃花那股淡淡的香氣緩緩湧入,細細品來,也是一絲享受。她繼而補充道:”這裏的主人一定是一個品味高雅的貴婦人,而且,一定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她指了指遠處的桃樹枝椏,被修剪得整齊而又美觀,錯落有致,葉與花之間留有一定的空隙,層疊下來,粉中含白,紅綠相綴,也不枉昔日詩聖一言“香雪海”等此類溢美之詞了。
“吱呀。”遠處的宮門驀地被慢慢推開,靖仇玉兒立時禁聲,躲在樹後,靜觀來人。
一位素服婦人手提著一桶水,緩慢的行到桃樹之中,用桶中的水瓢仔細的為這一片桃樹澆水打理,神色間透出一絲喜悅與淡然,還有一種淺淺的關懷,就好似一位年邁的母親憐愛的看著自己的孩子。
玉兒不禁咂舌道:“真是一個有心人。”
話語一畢,她立時意識到自己剛剛竟然透過泄露了行蹤,臉上一紅,正巧對上靖仇蹙眉的尷尬神情,動作滯了一滯。
婦人的聲音緩緩在兩人背後響起,卻沒有意想之中的敵意,而是輕柔的,客氣的問道:“二位是來看花的嗎?”
“嗯……是啊……是啊……”靖仇趕忙應道,玉兒也在旁一同附和,“正是,正是,如果打擾到夫人,那我們便速速離去,絕對不會給您造成任何麻煩……”
“清靜了這許久,我倒是有點寂寞,本想請兩位到宮中坐坐,既然如此,那……”婦人頗為委婉的表達著自己的孤寂之情,言語中透出的絲絲挽留,倒是不容易讓靖仇玉兒再次拒絕。
“求之不得!”靖仇不由得幹笑了起來,與玉兒交換了一個眼神,一致同意在這種境況下,與其在外麵躲躲藏藏,得不到保護,'人生地不熟',還不如跟著這個婦人,貪得一時太平。
一路隨著婦人穿過層層疊疊的矮枝桃樹,靖仇和玉兒處處留心,亦自不肯托大,犯了之前疏忽的錯誤。
進了殿中,兩人才發現其實這個地方是一座廢棄的冷宮,玉兒不禁又開始猜測起婦人的身份。聽得婦人招呼兩人坐下,又倒了兩杯清茶,玉兒頓了一頓,才開口似有意似無意的道:“夫人種得一手好花,又侍如親人,真是有心啊!”
婦人笑了笑,用絹帕擦拭了臉頰,道:“種的時日多了,自然就熟悉了。至於侍弄它,我一直把它當做自己的兒子來看,有了它,我不會孤單。”說到這裏,婦人眼中閃過一絲落寞,可又以極快的速度消失於無形。
玉兒特意留意著婦人的種種動作和表情,看到婦人的刻意掩飾,玉兒轉了轉眼珠,心想:“看來她既想掩飾,又不想讓我們懷疑,那不如就問問她的兒子,語氣又裝著些懵懂,她就一定不會起疑。”
隨即玉兒搔了搔頭發,皺眉道:“文人墨客向來以桃花喻女子,那麼也應該是女兒,怎麼是兒子呢……”
婦人張了張嘴,側頭不自覺的看向靖仇,”唔”了一聲,“如果我兒子還在的話……他也許已經不在了,畢竟這麼多年了……“隨即又趕忙轉移話題,”公子眉宇間倒是頗有熟悉之感,可我總是想不起是見過,還是沒有見過……”
玉兒點了點頭,“應該是沒有見過吧,大黃這些年沒出過門的。”說罷又咳了咳。靖仇見狀忙正了正神色,低了下頭歎起氣來,“見到夫人如此惦念兒子,我總是會冥想我娘親的模樣……我自幼便沒有見過母親,也沒有父親在身邊,全仰仗師父的悉心培育才有了今日的我,可是後來師父也死去了,我突然覺得好像命運無常,按著他原本的規律去走,可是又偏偏生出幾隻旁叉,讓你措手不及,無助,失望……”
婦人抬眼注視著靖仇,一時間目光中竟慢慢出現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幻影,淚水不自覺的溢上了雙眸,“孩子,我可以收你做義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