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快醒醒,快醒醒……”撕心裂肺的哭喊,尖刺地響起,在山穀裏回蕩成一曲悲歌。鄰居們聞訊,紛紛趕來,幹練的早去通報裏正、地保、族老處理。也有知情的人跑去河灣喊謝氏回來。
空突然起來,飄起了細雨,水氣更濃了,河灣裏凝重的霧霾更加沉重,像帝不心潑下的一筆重墨,籠罩著方圓數十裏的蘆葦沼澤地。緊接著盤潑大雨傾泄而下,一下就是一一夜。謝氏始終沒有回來,許多人判定她已是被大霧困住,然後被大水衝走了。
席老爹早被鄉親抬到床上。阿狗,一直守在旁邊,抱著盤坐在身側的白耳。
雨停後,村最高的貓兒山,山額頭處凹了一個大坑。村人便把席老爹用席子卷著,用床板夾著埋了進去。
阿狗帶著白耳去河灣的蘆葦蕩守了一一夜,還是沒有任何關於謝氏的消息。阿狗回到老宅子,把剩下的老母雞掐死煮了,像往常一家人吃雞那樣,把雞腳扔到河灣,給老娘送去,他把雞頭擰下,與白耳分吃了雞肉,然後叫白耳把雞頭叼到席老爹墳前晚,白耳久久不見回來。貓兒山傳來陣陣狼嚎,驚得村裏民團趕緊拉閘戒嚴。阿狗想跑去找白耳,被隔壁何嬸緊緊抱著,掙紮不開,隻能哭著盼白耳能夠平安回來。
一整晚,阿狗都蹲在村口寨門裏一動不動,眾人拗不過,隻得由他,封鎖好的村子,一般的野獸是無法入侵的了,大家折騰到三四更,困了,陸續返屋睡去。
露水微涼,阿狗抱著雙膝,把頭埋進腿間,想起爹娘的音容笑貌,恍如還在眼前,現在,爹娘沒了。連白耳也凶多吉少,他除了哭,什麼也沒法做。他想到了四歲那年,跟老爹到鎮上采購,一個流浪相士曾好奇的盯著他看了好一會,然後對席老爹,“你這孩子,相格比較獨特,分明是個三世乞丐命,但又暗含變數,加上資質尚可,倒是術者的最佳人選,如果拜入他門下,學習術數積德行善倒不失一場好機緣……”
乞丐命的最大特點是命局裏沒有官星、財星、妻星、子星,或者這些都被克得落花流水,反正他的人生裏除了自己什麼都沒有。三世乞丐命的人,三世前不是紅塵曆心的大能轉世,就是惡貫滿盈的投胎。
當然,老來得子的席老爹是不可能把兒子送給一個神神叨叨的流浪相士為徒的。讀了一輩子聖賢書的席老爹,根本不在意,隻是當那相士為了多騙幾個錢而胡八道。他塞了三個銅板給那老道便拉著阿狗消失在人流中。
那相士倒也沒糾纏,拋了下手中的銅板,捋捋那髒兮兮的疏白胡子搖搖頭,笑笑,把那寫著“神算子”的幌子一展,龍行虎步地邁向人流集中處。口裏吐出洪亮的吆喝“想知道什麼時候發財,什麼時候娶親生子,什麼時候升官……心存困惑,就找我神算子囉喂……”
阿狗現在很後悔,如果自己跟那老道士學相術,也許爹娘就不會慘遭厄難。白耳也不會曆險。他下定決心,三後,無論等不等得到白耳,他都要到城鎮去,安心做一輩子乞丐,順應命,替爹娘多積點功德。
太陽,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臉,村口寨門咿呀的敞開了,阿狗昂頭看了一眼高聳入雲的貓兒山,又回頭看了一眼霧靄將散未散的河灣,以及河灣對麵的屋,他迎著太陽決絕地向官道走去。
那一,阿狗身邊沒了狗,卻似乎馬上跳過童年,瞬間長大了。
從此,世上沒有席家鴻圖,隻有乞兒阿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