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鬱青蔥,碧色鋪天,竹林一路蜿蜒了數百裏,一條小溪從其中穿過,靜靜流淌著。
這般靜謐的地方,隻可聽見淙淙水聲,如珠玉輕躍落地一般的清脆動人。
竹林正中,突兀地顯現出一棵盤虯臥龍的百年老樹,粗壯的根部糾纏在一起,粗糙的樹皮落下了歲月嫣然執筆寫下的痕跡。一旁卻是精巧的庭院,裝潢樸素自然,無甚華麗,集天地靈韻,叫人由心底生出愜意。
樹下放著一張雕紋精美的紫檀木桌,擺放著青花瓷器,由茶壺到茶杯,青花紋飾都十分瀟灑恣意,無一點拘泥,飛揚之間更顯出了不可及的靈氣。
庭門緩步走出一襲黑衣的女子,如瀑青絲隨意的紮起,頭上沒有半點珠光寶玉,偏偏生出一種貴氣泰然,手腕處帶著一隻羊脂玉的鐲子,給素白纖長的手更增幾分麗色。
細看眉眼,這女子不似大家小姐一般,生著水波盈盈的杏眼,她一雙鳳眼,眼角上挑,睫毛濃密卷長,眼波微轉間,生出冷厲襲人,鼻梁挺翹,唇色微深,不是那櫻花般的顏色,少去清純,增了魅惑的味道。容貌是精致無可挑剔的,隻是氣質如冰,且舉手投足之間的威嚴便讓人不敢靠近。
她悠然坐下,細抿一口香茗,抽出壓在桌上的薄薄宣紙,指尖摩挲著杯口,神色嚴肅,看到尾行,已是十分不耐。
“混賬!這般輕狂私自行事,我交代的都是耳旁風麼!”她捏碎了紙,揉著眉心,一陣瀟瀟風過,竹葉飄下,她抬了頭,看向空中掠過的青衫。
“行事光明正大,不必躲藏了。”她啜飲了茶水,笑道。
“……任我身形再快,也瞞不過你呢。”來著安然落地,身形輕盈,“這次,又有何事?竟勞你親自動身。”她眼角微挑,閑閑地呷著茶水。
“知道,冥王將墜了麼。”來者毫不客氣地抽出凳子坐下,神色卻是嚴肅的。
“曉得,但與我無關。”
“這是不由你的。”那人低低笑了,隨即拉過女子手心,指著一個模糊的圓狀對她道:“看見這個了嗎。”
“……”女子收斂了心不在焉,微微擰了眉,這東西數月前就出現了,隻是她本沒有太在意。
“嘖嘖嘖,真是遺憾了,你也忒孤陋寡聞了些,竟不知冥王退位的傳說麼。”那人戲謔,手指在那個圖案上輕輕地叩了叩。
“在下沒有像您如此耐心,有話,還請快說。”女子坐直了身子。
那人似是欣賞了她的神色後,隨即便正色道:“相傳每一代冥王退位之前, 都會將靈從身軀中脫出,繼而耗費不少時日奔走六界,尋下代繼位之人,但凡他覺得可以擔此大任者,都會留下這個。”
“季蘊,你也信麼。”女子嗤笑,又抿了一口茶,“信不信?無妨,我信,沈倚風,我此番來,不過是提醒你一下,這或許是個機會。”
“你會如此好心?哼,條件是什麼?”沈倚風冷哼了一聲,起身去沏了一壺新茶。
“嘖,你果真這般了解我。”季蘊哈哈大笑,“條件麼,等你功成之日,我自會相告,你也放寬心,決計不會過分。”
“不會過分?我還真不敢信。”沈倚風撫著下顎輕笑出聲,“不過季蘊,這話呢,要說完了,我即便是有這東西,還能進入冥界不成?”
“這……我便不知道了,隻是冥王不會視你於無物,定會帶你過去。”季蘊說罷便起了身,“不早了,我回去了。”
沈倚風眉眼低沉,埋在黑暗光影裏,森冷地一笑。
她,百年修為,竹妖原身,翠竹本就空心,即便得道化為人形,也不過是無心冷情。
血海之中糾纏紛擾的日子,轉瞬已過一年。冥王的時間倒也拿捏得剛好,初入幽冥之時,也見到不少同她一般,冷心冷血的人,對付這些人,可謂是比在人界的鬥爭困難數百倍。
無心血冷之人,最無忌憚,不畏生死,置之死地而後生,破有破釜沉舟之勢。
她揉了太陽穴,歎氣道:“同這幫子人周旋,真是世上最費心費力之事啊,不過好在都除去了,這些對手麼,一個......不剩。”
“王請少主回府議事。”一道黑影疾風般掠過身旁,半跪在地,她涼涼地看了一眼:“知道了。”
“見過王。”她躬身跪下,“哦,倚風來了,快起。來人,奉茶。”冥王這幾日身子似乎好了不少,精神奕奕,正在微光下悠哉悠閑地揮毫潑墨,筆力遒勁,筆下的字一撇一捺氣勢如虹,實是好字。
沈倚風瞥了一眼,隨手笑著接過茶,拂了拂上麵的茶沫,笑顏開口道:“王急召我來,有什麼要事麼。”
“本王想,讓天官尋個吉日,好辦你的登基大典,本王老了,不想管這些雜事了,待你穩妥後,本王還想著去六界走一走呢。”冥王悠悠地說道,一身絲質衣袍使得他蒼老的麵容多了幾分風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