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方才坐定,袁世凱就開口了,“聘卿節哀順變。令堂養育你如此辛苦,你還要照顧你伯母。今日你身為江北提督,令堂也能安心。”
王士珍知道袁世凱此行的目的絕非簡單的吊孝,雖然他心裏麵十分哀痛,但是母親病重時王士珍始終在身邊伺候,此時倒也沒有完全被哀傷壓倒。“多謝袁公。袁公此來,想來還有別的事情吧。”
“聘卿,湖北新軍的黎元洪兩日就奪回了安慶與池州。這件事震動了朝野。”袁世凱介紹著最新的情況變化。
王士珍靜靜的聽著,自打安慶陷落之後,王士珍雖然也在伺候病重的母親,但是他依然立刻派人前去詳查情況。傳回的消息實在是令袁世凱與王士珍大吃一驚。嶽王會與光複會早就已經亮明了旗號,這倒沒什麼難查的。但是探子們稟報,在上海消失的人民黨,竟然出現在鳳陽府一帶,不僅如此,從阜陽到合肥,人民黨悄無聲息的占據了安徽北部的廣大地盤。而且攻克安慶與池州的居然是人民黨,而並非嶽王會與光複會。
袁世凱得到這個消息之後竟然完全不敢相信。但是這些探子是王士珍親自調教出來的,絕不可能搞些假情報來糊弄自己。一度消失的無影無蹤的陳克,不吭不哈的在安徽搞出這麼大的一場事,袁世凱就是到了現在依舊不敢相信。
但這些還不是最重要的。1905年載澤、端方等五大臣出洋考察,次年歸國,載澤上《奏清宣布立憲密折》,指出君憲可使“皇位永固”、“外患漸輕”、“內亂可弭”。此折一出,朝野震動。1906年9月1日清廷終於頒布了“預備立憲”詔書。袁世凱主導的北洋集團本來就是洋務派的繼承者,既然朝廷已經下定決心“立憲”,袁世凱覺得這是自己一展抱負的好機會,一直主張“維新”的袁世凱開始就在努力推動由北洋集團來主導“立憲”。
從1906年9月開始,袁世凱一方麵逐漸交出手中的一部分權力,用來結好朝廷內的滿人貴族,並且緩解慈禧有可能對他產生的猜忌。另一方麵袁世凱主持《立憲綱要》的編寫,試圖占據未來立憲的理論性指導。為此,袁世凱還曾經想過把嚴複這個著名的唯心人物以及嚴複的“弟子”陳克召來北京共同參與《立憲綱要》的編輯工作。
陳克已經用實際行動證明了他根本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反賊。嚴複以及他全家蹤影皆無,想來要麼是去避禍,要麼嚴複根本就是陳克背後的指揮者。袁世凱此時完全沒有弄明白兩人之間關係的念頭了。他現在麵臨的威脅根本不是來自嚴複與陳克,而是朝內的另外一股極為強大的勢力。
身為北洋大臣,袁世凱本人領導的北洋集團從1895年發韌,十年之間,從一單純的軍事集團迅速膨脹成為政治、經濟、軍事、外交無不囊括,滿清曆史上前所未有的龐大官僚集團。君權與臣權是一對此消彼長的然矛盾體。對北洋勢力的坐大,在慈禧有意無意地扶植下,滿清朝廷內有形無形地出現了三股與袁世凱北洋集團相抗衡的力量。
向袁世凱發動進攻的就是這三股勢力中,與袁世凱一樣堅定支持立憲,但是又將袁世凱的北洋集團斥為“濁流”,而以“清流”自居的另一股“新政立憲集團”。這個集團的首領是有著滿清最後一個清官之稱的“官屠”岑春煊,以及新政名臣張之洞等人。
王士珍對滿清朝廷裏麵的這些事情洞若觀火,無論是袁世凱領導的北洋集團也好,還是準備把袁世凱徹底趕下台的這股子“清流”也好,對於“立憲”的態度是完全一致的,他們都認為隻有通過“維新”,通過“立憲”才能挽救中國的危機局麵,才能夠拯救滿清朝廷。如果這兩股勢力能夠通力合作的話,絕對可以壓倒一切守舊的勢力,完全主導朝廷的“立憲”。但是這兩股勢力卻沒有合作的想法,至少身為“清流”的勢力絲毫沒有與袁世凱合作的意向。不僅如此,“清流”反倒竭盡全力想打倒袁世凱,進而奪取“立憲”的主導權。這個事實不能不讓王士珍感到由衷的遺憾。
與袁世凱不同的是,王士珍完全沒有參與到這件事裏頭去的想法。王士珍首先想忠於的還是滿清朝廷,所以王士珍的心思都落在了安徽最新局麵上去。他問道:“奪回了安慶與池州之後,張之洞大人有何法。”
袁世凱冷笑一聲,“有何法?張之洞當即彈劾恩銘任上失職,竟然釀成了安徽新軍集體叛亂的局麵。”
恩銘現在不知下落,唯一能確定的是,恩銘並沒有投靠亂黨。張之洞彈劾此時恩銘,直指的是恩銘的嶽父,慶親王奕劻。朝廷裏麵都知道,奕劻與袁世凱結成了堅固的同盟關係。張之洞的彈劾根本就是在對袁世凱表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