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見過那些信函,當知我並非借薛帥之名,而是宇文燾確實做了人神共憤之事,不配擁有這天下!魏冉是定北軍舊將,與薛靖情同兄弟,如今仇人就在京城端坐,踏著萬千人的屍骨享受著這天下,你們父女卻幫著仇人來對付我這正義之師,薛帥九泉之下,當是何等痛心失望?”
“你敢對天起誓,那些信函為真?”明殊走到他身前。
蔣惟冷笑道:“自然是真,明將軍得帝後青睞,甚至居於宮中,定是見過皇後墨寶,可曾覺得那信函裏的字有幾分眼熟?”
明殊點頭:“看著是像皇後娘娘的筆跡。”
“上麵有魏王燾的私印,也做不得假。日後有機會,你可以去找來比對。”
明殊再點頭:“我相信這印是真的。你既然要做偽,自然要做到天衣無縫。不止印是真的,連所用黃帛書也是宮中內造,且帛色,紙色,墨色都有年歲,找個匠人來驗,他也會說,此成書必不少於二十年。”
蔣惟目光灼灼:“當是如此。”
“可惜啊,你算的再精細,也還是疏忽了一點。”明殊索性坐了下來,托著腮看著蔣惟,“魏王與北戎謀事,為何所傳書信要出自王妃之手?皇上和娘娘青梅竹馬,夫妻情深,的確,有時候他是會拿政事回去與皇後商量,但你覺得陷害薛靖,勾結北戎的事,他也會與皇後說,甚至請她代筆嗎?”
蔣惟一怔。
“外人隻見皇帝信重皇後,卻不知道信重之後更有愛慕和保護。”明殊說道,“對皇後,皇上是會拿命去護著的。因為在他心裏,她才是他此生最重要的那個人。就算皇上有後宮嬪妃,有曾經寵愛過的淑貴妃,你又怎知他對皇後不是全心全意,不是在拿那些女人為皇後豎起擋箭牌,讓她在後宮能安全呢?”
“因為你沒有這麼深深地愛過一個人,在你的心裏,不管是正室夫人,還是姬妾子女,都是為了權勢可丟可拋之人。宜王如此,貴妃娘娘如此。你覺得以皇上的個性,應該不會親手寫信以落人話柄,便以皇後筆跡代之。卻沒好好想過,當年皇後叔伯和兄長都為北戎人所害,她與北戎有血海深仇,怎麼可能同意夫君與北戎勾結?而且,陽羨公主與她情誼深厚,若是她參與謀劃,不會用這種方式令薛家滅族,而是會想別的方法,既殺了薛靖又為薛家保下薛易。”
“可那時,偏偏有人設伏下毒,全滅了定北軍前鋒營,一定要薛易死,要薛家斷子絕孫。”
“皇上的筆跡不好模仿,因為墨寶到處都有,有人說仿,細究之下也能查出端倪。可皇後就不一樣了,除了宮中命婦,誰能得一兩筆皇後娘娘的手書?女子筆力纖柔,筆鋒不顯,氣勢不足,最好仿了。”
“可是那信函之中的來往,十分真實,絲絲入扣,如羚羊掛角,沒有作偽之氣。那麼問題來了。便是仿,也要有東西對照著描摹,也就是說,信函雖偽,但信函之事確實是真的。蔣相爺,你手上那些真信函在哪裏呢?是當年的哪位殿下在與北戎謀劃的呢?”
明殊嘴角始終噙著笑意,卻是目光冷冰如劍,毫不容情地刺透蔣惟的身體。
蔣惟與她對視了許久,終於還是轉開了視線,平淡地回答:“你既不信,那便算了。”
明殊吐了一口氣,強自壓下積聚多年的悲憤與痛恨。喃喃自語道:“有時候,我真想一刀砍下你的頭顱就回去。可是,你活著會更有用處。”
蔣惟頭皮一陣發麻,似乎此時才想起明殊曾經一刀砍斷北戎汗王的光輝事跡來。這是威脅,也是警告,讓他不要再妄想著可以從她手中逃出生天。一旦追兵靠近,為了全身而出,她一定會不吝於這一刀。
蔣惟心中不甘,眼珠子轉了又轉:“你是女兒身一事,我二弟三弟皆知。如果我亡於你手,或是你以我為質想打下潞州,我想明殊將軍原來是個女子一事很快便會傳遍天下。”
“那又如何?”明殊冷冷道,“我是個女子,又如何?”
如何?蔣惟看著麵前目光冰冷的女子,一時啞然。以女子身份在軍營中過了數載,不止是欺君重罪,這名聲也壞透了吧。天下人會如何看她,如何說她,如何議她?就算天子不追究,她以後還要怎麼談婚論嫁?想嫁於公主之子為妻,更是想都別想。
“便是女子,我也能做大盛的將軍,執掌一軍。”明殊信心滿滿地說。
若不是處境不由人,蔣惟能笑出聲來:“荒謬,世間哪有女子掌兵之理。牝雞司晨,國將大亂。隻要被人知道你是女子,你且等著吧。”
明殊眉毛一挑,笑了起來:“且等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