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寒盡春來(1 / 2)

三月,東明城裏城外,春花爛漫,柳絮紛飛。宛如一位矜持的貴族的少女,溫柔,尊貴。

滄溟站在無名樓的頂樓,看著地下螻蟻一般繁忙的眾生,卻多希望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員。

“大人,”黑衣的隨從打斷了他的沉思,他轉身,“樂毅大人回來了。”

樂毅從樓梯口走了出來,黑衣隨從自覺地退了下樓。

“大人,”樂毅抱拳致禮,臉上的笑容卻怎麼也掩飾不住,“祭司大人醒了!”

“真的?”滄溟萬年不變的冷臉瞬間崩塌,樂毅點頭,“千真萬確。”

滄溟更加手足無措了,揉搓著衣角走來走去,眼神卻死死地朝著西北望去,恨不得立刻就回到山裏去。

祭司大人,我,我終於能夠見到醒著的你了。

當你祁長老將他救回時,他已昏迷十數天,奄奄一息,後來被人救醒,才知道是長老用祭司大人的血救了他。

然而他的體內餘毒未清,每年都需要用祭司大人的血驅毒。年年受著祭司大人的恩情,卻從未見過這位恩人,十五歲時,他終於當上了墨隱堂堂主,有資格見到大祭司了。卻發現,那個救他的人,竟已躺在藥缸中十年了。

也許是大人的血在起作用,漸漸地,他發現,自己對那個流落在外十多年的亡國小公主,有了一種不同尋常的感情。他迷惑,卻無法抗拒,直到她告訴他,她是明焰。

明焰,是祭司大人的妻子,西夜千年唯一的女帝,也是他滅族凶手的愛人。心情瞬間五味雜陳,說不出喜樂傷悲,道不明哀怒仇怨。隻是忽然明白,那些感情,不是他的,而是那個人的。現在,他醒了,他是否,能夠解脫了?

“公主對……應修寒大人,”滄溟停頓了一下,踟躕著開口,“好嗎?”

她曾經,為了迦葉,幾次三番地拋下大人,現在,她會對他好嗎?

“自然是不能再好了。”樂毅回想著明煙公主對祭司大人的態度,心中忽然閃過一絲怪異的感覺,簡直,不像對姐夫,而像對丈夫。不過,更奇怪的還當屬祭司大人,雖說他沉睡了十多年,但聽說當年也是個癡情溫雅,謹慎克製的人,怎麼現在,跟變了個人似的,天天纏著自己的小姨子。

他一不小心將心裏話講了出來,惹得滄溟忍不住問了句,“你說什麼變了?”

“額,”樂毅察覺自己說錯了話,主子的事,哪容得他說這麼多閑話,於是趁機轉換話題,“我是說,公主殿下變了不少,越來越有公主的風範和擔當了。”

是呀,因為她是明焰,再不是那個隻會哭泣的農家小女孩了。滄溟說不準為什麼心裏有些痛惜,但他已不願深究,隻是對著樂毅吩咐道:“司景離這幾天盯我們盯得有些緊,你找個機會,把那些誘餌丟出去,早些把這事給結了吧。”

兩個月,該查的司景離應該也查得差不多了,墨隱堂他能查到,他就不信,碧家他能查不到。看來是,真的查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不敢出手上報。

也罷,就讓他來逼一逼,徹底將這水,給攪渾。局勢越亂,才越好做事。

鬿雀山,樂毅瘋狂吐槽的那個人,此刻正不亦樂乎地拉著明焰,在雪地裏下棋。

“修寒,我們回去吧。”明焰無奈地落下一顆子,繼續鍥而不舍地勸說應修寒回房休息。

“不要,你說好了每年冬天要去龍首山陪我下棋的,一次一百天,你食言了,整整二十一年,你失約了。”應修寒泫然欲泣,眸光閃爍,像個孩子似的觀察著她,等待她的反應。

“是我的錯……”明焰羞愧地低下頭,纖細的指尖反複地碾過掌心的黑子。不知如何答他,不知如何麵對他,說什麼都是錯,說什麼都是過,不如不說,不如沉默。

應修寒卻忽然握住了她的手指,隔著棋盤站起身來,拉著她的手一起,放到唇邊,嗬氣替她暖著,“今後,你不要食言了好不好?”

他的眼睛深黑幽邃,倒影出她的身影,卻如此溫暖,她忍不住說了聲,“好。”

“阿焰,你真好。”他摟過她的脖頸,飛快地在她唇邊點了一下。

溫熱的氣息,一閃而過,讓她甚至生出了些眷戀之感。

“我們回去吧,”應修寒目的達到,也不和她拗了,歡天喜地地繞過棋桌,挽著她往屋裏走去。

山中的雪化得晚,地下還有些殘雪,寒意仍盛,明焰接過侍女遞過來的大氅,替應修寒裹上,他卻推開她的手,拉過大氅,一起將兩人緊緊裹在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