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就在這極短的停頓間,一切都如慢鏡頭一般,在他眼前上演。林香暈倒了,她端坐在沙發上的身體傾斜,直到完全倒到一邊,眼睛慢慢閉上。閉上眼睛之前,一隻手不知何時移到男人的手邊,放進了他的掌心。
聶晟揚驚住了,下一秒便聽見護工不知從哪裏跑過來,聽不清她嘴裏在說些什麼,護工拿出手機在打電話。他的心裏頭,仿佛有一根一直緊繃的弦,“啪”地一聲,在林香猝然倒在沙發上的那一刻,一同斷了。
林然趕到醫院的時候,林香剛經過了一次急救,被送入普通病房觀察。他一推門,就看見聶晟揚慘白如紙的一張臉,再看看病床上,林香似乎還沒醒過來。
還沒等他開口,聶晟揚急忙迎上來,如同看見救星一般,一直黯淡的眼神瞬間亮了亮。這些天來,他一個人背負所有的責任,此刻隻想有個人幫忙分擔。
“林然,你來了,你幫我看看,她為什麼暈倒了?什麼時候會醒過來?”
林然替他整理了下淩亂的衣領,啞著嗓子說道:“哥,你別著急,我問問醫生。”話音剛落,正巧吳醫生過來,叫家屬進辦公室。
聶晟揚感覺自己的腦子裏仿佛隻有嗡嗡的響聲,長串長串的話聽進去,卻完全理解不了。他對林然擺擺手:“你去吧,我聽不清醫生在說什麼。”
其實,不是聽不清,隻是自動過濾了而已。他多麼害怕從醫生嘴裏說出那些殘酷的字眼,早在倫敦時,他就已經耗盡了平生所有力氣,不敢再去麵對現實。他的淡定,他的堅強,他的笑意,全部是無言的偽裝。
林然隨著吳醫生走進辦公室,他的緊張一點也不比聶晟揚少,握成拳的手心早已布滿冷汗。幸好,他聽到吳醫生說,病人暫時沒有生命危險。“暫時沒有”這四個字眼對他們而言,已是莫大的恩賜。
林然再走進病房時,聶晟揚明顯鎮定了許多,他用探究的眼神望著他,似乎在等待法官的宣判,仿佛能承受任何結果。
林然的眸子中閃過一絲驚痛,“沒事,大概晚上會醒過來。”
聶晟揚心頭一鬆,低垂著頭,走到病床邊坐下。他執起她冰冷的手細細摩擦,眼角眉梢都是極盡的溫柔。林然悄悄退了出去,他站在走廊邊,用力捶著牆壁,他在發泄,向老天爺發泄他的怨氣。為什麼這麼可怕的病會纏上自己的妹妹
她還那樣年輕,那樣漂亮,那樣有才華,最重要的是,聶晟揚那樣愛她。直到最近,他才想明白許多事,聶晟揚怎麼會突然接納他,處處關照,委以重任。原因之一是他們有血緣關係,原因之二就是聶晟揚的愛屋及烏。
傍晚八點,床上的人,便輕輕動了,輕微的一聲低吟從幹裂的唇邊逸出。
聶晟揚大喜,“寶貝,你醒了?”頓了頓,他又說:“你不要多說話,我說你聽就好,來,我們先喝點水。”
聶晟揚嫻熟地將病床搖高,讓林香呈半坐臥位,小心翼翼用湯勺喂水給她喝。他喂得格外小心,她喝得格外細致,小環節被他們演繹得鄭重其事。等她喝完後,他握住她微涼的放在被子外麵的手,往被子裏麵放,卻不期然被她反握了握。
“讓你擔心了,我們回家吧!”她的臉孔仍舊有些蒼白,睫毛在眼底投下淡淡的陰影,即使在病中,她依然算得上漂亮,那是一種病態的美。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見她突然撐起身子,半趴向床外,開始嘔吐。他趕緊一隻手拽住她的胳膊,一隻手輕撫她的背部,“我按鈴叫醫生來。”
林香停止嘔吐,對他使勁搖頭。這一整天,她滴米未進,全靠營養液在維持,胃裏空空如也,此時也隻是嘔出方才喝的一點水。她的身體虛弱顫抖得厲害,白皙的十指緊扣著床沿,伏著嬌弱的身子,那一聲一聲,聽在聶晟揚耳裏,隻覺得撕心裂肺。
漸漸緩和下來,已是好幾分鍾以後,林香兀自趴在他的腿上急促喘息,似乎連動彈的力氣都沒了。她斷斷續續擠出幾個字:我們回家,我想回家。
聶晟揚忍住即將崩潰的情緒,扶住她的肩將她慢慢翻轉過來,重新靠回枕頭裏,目光觸及那張蒼白憔悴的小臉,鼻尖不期然一酸,他努力揚起臉,逼退那些晶亮的液體。原來,男人也會如此感性。
“我叫醫生過來,問問他為什麼會吐,好嗎?”
她輕輕拉住他的手,“不用。”像是十分明白般地說:“這是正常反應,我現在好多了,華揚高中又開學了,我們去學校玩好不好?”
“好,都依你。”聶晟揚強顏歡笑,她在輕描淡寫,他卻心如刀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