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平生最懼是深情(1 / 1)

24、平生最懼是深情

接下去的一路平靜無事,一直到天色稍晚,方才抵達荊州,便包下兩家相近些的客棧歇腳。

今日遭曆輪番變故,閉上眼睛腦海裏皆是滿目瘡痍的屍體,心有餘悸的睜著眼睛,望著頭頂陌生的輕紗羅帳,輕輕歎了口氣。

“可是還未睡下?”門外傳來沈夙淡淡的聲音。

我淡著聲音問道:“王爺有何事?”

他似是輕歎了口氣,溫和的道:“若無睡意,伴我走走可好?”

我猶豫了會兒,終還是翻身下了床。

荊州雖是小城,卻因特產一種名叫裸荊的茶葉,在北倉頗為著名,荊州城內也是一派富庶繁榮,現下時辰尚早,街上不時有人往來,走出幾步便可瞧見寒夜裏擺的小攤,熱氣徐徐上升成柔和的霧白色,光看著便有幾分暖意。

奈何仍有冷冽的寒風刮在臉上,傷口處傳來一陣細微的疼痛,我探手撫上臉上的傷口,雖然上過藥,卻不知會不會留下疤。

“不會留疤,”沈夙看了我一眼,輕聲道,“隻是擦破了表皮,雖然疼些,卻未曾傷及內裏血肉,不打緊。”

“嗯。”

我輕輕應聲,卻忍不住暗自腹誹:這人當真會讀心不成。

走出一段路,轉過一個巷角,竟走到了一處斷崖,從這裏向下望去,可看見一片冬日枯黃的蘆草林其間還有白絨絨的荻花開得甚是興盛,一絲風過,便帶動著蘆草林颯颯聲響,清晰可聞。

沈夙在身旁道:“今日行車經過時瞥了一眼,覺得景色甚好。”

“當真是好景。”

寒風拂過帶起的白色波浪美不勝收,我看得失神,隻覺得肩頭倏地一沉,一間玄色外袍已披在我肩上。

沈夜離單著一件白色中衣,負手立在我身旁,聲音淡淡道:“後麵的路並不好走,卻也是抄了近道,大約再過兩日便可到淮安。”

我拉了拉肩上的衣袍,沒有說話。

他側眸看向我,輕歎了一聲,道:“可還在生氣?”

“為何生氣?你以我為餌,我也還你一巴掌,我與你之間算是兩清了,”我未曾看他一眼,隻望著那片繁盛的蘆葦林淡然道,“王爺與我相識不過數日,對我自是該有些警惕,怪隻怪我太愚笨罷了。”

“你這女子…”

沈夙似有些無奈。

“其實,今日王爺本不該救我,”我淒然一笑,自嘲道,“若非我心存僥幸,自以為家裏人會因我手下留情,也不會將自己逼至這般田地,說起來,倒還是我作繭自縛。”

我緩緩閉上眼睛,憶起往日姑姑的音容笑貌,唇角的笑意漸漸苦澀。

往日浮華錦繡疼愛寵眷,如今卻變成七尺寒劍,再無半點昔日溫暖可言,一陣心涼,眼眶忽然濕潤,興是憋了太久,淚水此刻不受控製的流了出來,我慌忙背過身去,嘴硬道:“這裏風沙大,迷了眼而已。”出口的聲音卻帶著澀澀的哭腔。

沈夙輕笑了笑,溫聲應道:“倒真是風大呢。”

我用力在臉上抹了兩把,努力平穩了呼吸,回過身望著他:“回去吧。”

沈夙卻並未動,隻靜靜望著我,突然俯身,伸手抹去我臉上未幹的淚痕,他指腹微涼,摩擦著肌膚卻是別樣的觸感,除了哥哥與父親,還未曾有別的男子對我如此親昵,我不由得輕顫了顫,卻聽他淡淡沙啞的聲音傳來。

“阿妧,”他輕輕喚我,卻是難得的認真,“我知你從前侯服玉食不曾受過半分委屈,隻是你既已經選擇離開,選了另一條路,日後必定會有艱難,雖然與我並不會再有瓜葛,我仍希望你喜樂平安的過這一生。”

我怔怔的望著他,眼前卻仿佛隔了重重霧靄。

眼前這人啊,他從來知我羞赧,懂我心思,卻從不戳穿,仿佛他對世人事皆是如此,看透這紛紛擾擾,卻淡然宛若局外人,而我卻從未看清他。

我以為他真心待我,到頭來,卻用我誘敵,而今,卻又要真心祝我一生喜樂平安。

“沈夙…”我輕輕退開一步,望著他微笑著搖頭,聲音帶顫,“我不敢信你,我不知你哪句話是真,哪句是假,我沒有那麼聰明,我猜不透你…”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猜不透,便不信,不信便沒有希冀,既然無希冀,便也不會失望心涼,也就不會傷心了。

他默然無聲的望著我,深不可測的眼底似有什麼東西輕輕裂開,不過轉眼便合上了,他唇角微揚,露出一抹笑容,一如既往的淡然無雙。

“甚好,”他輕輕開口,聲音溫潤帶涼,一雙如玉的眸子望著我沒有絲毫波瀾,“既然猜不透,那便不要猜不要信,阿妧,你做的很對…莫要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