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感覺到他的手微微僵了僵,很快便恢複如常。
“阿妧,”沈夙的聲音是一如既往的溫和如玉,輕聲安慰我道,“你不必如此,我並不覺得委屈,你也不必替我委屈。”
那般輕柔的語氣,說的那般無關痛癢。
我猛地停下,轉過身望著他,那樣溫和的眉眼似乎永遠不會起波瀾,永遠帶著一絲笑意,哪怕麵對著那樣的惡言,他也麵色溫和仿若未聞一般。
我忽然氣憤起來。
“你什麼都未曾做錯!為何要受那些無端的指責?”
“我姓沈,”他淡淡出聲,如墨的黑眸靜然望著我,那裏麵卻是一片深闊的死水微瀾,淹沒了我所有的怒意,他聲音輕柔卻字字清晰對我解釋,“我姓沈,這個姓氏便承擔了無盡的罪責,我活著留下這條命來,不就是為了贖罪嗎?”
贖罪?
贖什麼罪呢?
九族盡誅,孤苦一人,血海深仇還要贖什麼罪呢?
那麼多殺戮,唯獨尚未出世的他最為純淨無染,為何一出世便要把那些罪孽強加於他呢?
我用力抱住他,忍著疼惜不忍對他道:“沈夙,你沒有罪,這麼多年的孤苦,是夏家欠了你的。”
他似乎愣了愣,忽然輕輕笑了起來,身體微微顫抖著。
“阿妧,”他輕輕喚著我,對我道,“你可知就憑方才那話,你就足以被斬首示眾了。”
聽他此言我才驚覺自己方才說了多麼大逆不道的話,我從他懷裏偷偷睜眼四下瞄了瞄,還好,沒有旁人,於是悶聲悶氣道:“你又不會告密,隻有我們兩個人知曉沒關係的。”
“你為何這麼信我?”
我思考了一會兒,仰頭望著他認真的道:“這世間對你太不公平,我想彌補一點,對你好一些。”
他愣愣的望著我,許久,輕輕笑了,笑容溫和卻透著疏離,。
“不必,”他對我道,“阿妧,你不欠我,也不必彌補什麼。”
我緩緩鬆開了手,退開幾步,望著他,那張清俊脫俗的臉明明見過無數次,卻隻讓我覺得一次比一次陌生,我與他此刻明明離得那麼近…那麼近,卻偏偏好似隔了重重山隘,千裏萬裏般遙遠。
我收斂起眼底所有情緒,對他綻顏一笑:“沈夙,既然我們互不相欠,與我做筆交易吧。”
他亦微笑:“籌碼?”
“你給我自由,我護你一路平安。”
除夕那夜暗殺沈夙的人多半是為姑姑所派遣,依照姑姑的性子斷然不會輕易死心,若我隨著沈夙一道去,便大著膽子賭一把,賭姑姑對我尚有舊情,興許還不至於痛下殺手。
沈夙靜靜望著我,四目相對,我隻覺那雙黑眸深邃難測,許久,我見他極輕的點了點頭,聲音溫和如玉。
“…好。”
我回身望著身後灼灼奪目的梅林,忽而輕輕笑了起來,喃喃念道:“孤山林下三千樹,耐得寒霜是此枝…” 抬頭望著沈夙,唇角的笑意擴大,“哥哥當年很是喜歡這首詩。”
他淡淡微笑,清澈出塵,念了那首詩的上半句:“一度相逢一度思,最多情處最情癡…”他看著我,仍是帶笑的麵容,卻淡了聲音道,“阿妧,我倒是很不喜歡這首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