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車子停穩好半晌後,聶隱方才被帶下車,想來歐婉秋應該是早有準備,先下車去與接應的人碰頭了吧。
又兜兜轉轉地走了好大約十分鍾左右,聶隱方才倏地被推倒在地,蒙在眼上與堵在嘴裏的東西都被取走拿開。
但已經被迫陷在黑暗裏許久的她,在“重獲光明”的瞬間,卻並未感覺到半點刺眼的不適應,因為她當下處身之地,是個被雙眼被蒙時差不多昏暗的地方,而唯一的光源就是那大開的鐵門。
逆光中,傲然佇立的貴婦,不是歐婉秋又會是誰?
“這是哪裏?你想怎樣?”
聶隱並沒有白費力氣地爬起來,而是順勢坐在了冰冷的水泥地麵上,努力壓抑著心底深處,因轉身在這連扇窗戶都沒有的密室裏,而漸漸翻湧的恐懼感。
“我已經給過你一次機會了,是你自己沒有遵守信用。至於現在,要怪就怪你那個死鬼老媽吧,如果不是她勾引了我老公,生下你這個孽種,我也不會被逼到這種地步。”
歐婉秋答非所問,揚手便將一張皺皺巴巴的傳真紙扔到聶隱麵前,那正是之前她自慕容嬌那裏得到的父權鑒定結果。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但當親眼看到結果時,聶隱還是不由得腦中泛起一陣眩暈感,太陽穴突突地脹痛著。
“別以為身上流著易家的血,就真的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了!隻要還有我在易家一天,你這小雜種就休息踏進易家的門!你們姓聶的母女倆,是天生就來毀我歐婉秋的吧?繼續留著你,早晚連我兒子和整個易家都給毀了!你這個掃帚星,害人的狐狸精!小賤種……”
指著聶隱的鼻子怒罵好半晌後,歐婉秋方才算解氣幾分,掃了眼旁邊的高大男人,“先把人給我看好了,有什麼變化我會再通知你。”
那男人喏喏地應了聲是,像是為了證明這密室有多“安全”似的,嘭地一聲便將那扇厚重的鐵門關閉,將房間裏的最後一絲光亮就此隔絕。
眼前再次陷入一片幽暗漆黑,但聶隱卻仍緊緊攥著那紙鑒定結果,瞠大的黑亮雙眸泛著層迷離霧氣,炯炯緊盯著傳真紙的視線,仿佛依然能清楚看到黑暗中的字跡似的。
她竟然真的是母親與易誠的私生女嗎?
這怎麼可能?她媽媽怎麼會做別人家族的第三者?
然而父權鑒定結果又正被她緊緊握在手裏,那樣殘酷的現實,讓她想逃避都沒辦法。
漸漸的,她開始接受現實,但隨即便又想到一個更加嚴峻的問題——如果她真的是易誠的私生女,那麼她跟易少寒豈不就成了同父異母的親兄妹嗎?
相比於得知母親當真是破壞別人家族的小三,讓聶隱更加難以接受,僅僅想到便會抑不住心痛如刀割的,便是易少寒成了她的親哥哥……
這讓她情何以堪?以後要怎樣去麵對早已經與她做盡親密之事的撒旦男?
聶隱始終以為自己一直都在想著要如何離開易少寒,始終以為自己一直都扮演著被他強迫留在他身邊的角色,可是當注定他們不能在一起的現實擺在眼前時,她竟然有種痛苦到難以承受的感覺。
隻是現在的她不想,或者說是不敢去深究這種痛苦的原因,也無暇憶起曾經在顧家老宅無意中偷聽到的那些關於易少寒身世真相的信息。
一來得知自己是易誠私生女的震憾,已經讓她徹底慌了神;二來意識到自己與易少寒成了兄妹,更是讓她整顆心都被揪緊得生疼;三來漸漸緩過神來的她,發現自己被獨自關閉在了密室裏,霎時觸發了幽閉恐懼症。
依然坐在冰冷地麵上的聶隱,緩緩抱起雙膝將自己縮成一團,但卻仍抑不住越來越快的呼吸。
猶如脫韁野馬般越來越加速的心跳,讓她覺得自己像條離了水的魚兒般,哪怕拚命地在不停換著氣兒,卻仍汗流浹背地感到昏眩,仿佛下一刻便要窒息死去……
誰來救救她?誰能救救她?
“易……少寒……”
當意識越來越模糊時,臉色蒼白後又異常潮紅起來的聶隱,在恍恍惚惚中低淺喚出的“求救”對象,在意識變得如罩迷霧般混沌時滿腦子想的人,竟然都是她一直視之為惡魔撒旦般存在的那個男人。
與此同時,正開著車向慕容傲給出的坐標準備疾馳狂奔的易少寒,仿佛聽到了那遙遠的呼喚般,背脊驟然一涼。
這種不好的預感,讓他將腳下油門踩得更深,根本不顧前方路口是紅燈還是綠燈,恨不能將黑色路虎當成火箭來開似的,隻顧著不斷加速、加速、再加速。
終於看到那間宛如孤島般,獨自佇立在郊外的二層小樓,易少寒急轉方向盤,將車子徑直開進並未關上大門的院子,直至將要撞上剛剛自小樓裏走出來的人時,方才刹車急停。
歐婉秋在計劃要將聶隱抓到自己手中控製住時,就已經預料到向來睿智聰穎的兒子,會聯想到那丫頭的突然失蹤與自己有關,但卻未曾想到她這邊剛剛把人安置好,出門就見到兒子找上門來。
這簡直太匪夷所思了!是兒子開了千裏眼,還是在那隻小狐狸身上裝了跟蹤器啊?怎麼可能這麼快就發現聶隱失蹤了,還第一時間就找到這裏來?
心中雖千回百轉地想著各種可能,但不過須臾間,歐婉秋麵上便已然揚起故作鎮定地淺笑,很是和藹親昵地向已經下車站到麵前的兒子問:“少寒,你怎麼跑到這裏來了?”
這間位於郊外的獨棟二層小樓,是歐婉秋的私人房產之一,平日主要用來儲存些家中放不下的,像紅酒、古董或是其他收集品,總之言之就是主要當倉庫用。
她自然也曾想過用其他地點來安置聶隱,但思來想去,覺得還是這裏最妥善。
正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當聶隱失蹤後,她既然已經想到兒子很可能懷疑到自己,那麼這屬於自己的地方想來就最不容易被他們列為查找目標。
而即便他們能查到這裏,由於是用來儲存貴重牲口的倉庫,密室、暗道或暗格之類的地方自然不少,這也就加大了他們能在小樓中找到被深深藏起的聶隱的機率。
如此想著,歐婉秋乍見到兒子滿麵寒霜的六神無主、慌亂失措,漸漸轉為冷靜平淡。
“有個朋友送了個古董花瓶給我做生日禮物,家裏沒地方放,所以我就送到這裏來了。對了,你今天不是去取鑒定結果了麼?怎麼樣,聶隱到底是不是你爸爸的女兒啊?”
隨著心沉下來的,還有歐婉秋的臉色與聲音,她雖已經知道“結果”,但卻更想知道兒子知道結果後會是怎樣的反應。
在知道那隻小狐狸精,是他同父異母的親妹妹後,他還會那麼執迷不悟麼?
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兒子,所以歐婉秋還是自信比較了解易少寒的,無論這孩子再如何堅毅霸道、執拗自信,終究不會為了個女人,做出違逆倫常的事來。
“她人呢?”
哪曾想到易少寒根本不理會母親的問話,隻是怒瞪著隱隱壓抑著某種情緒的鳳目,渾身冒著寒氣兒地徑直追問聶隱的下落。
“什麼人呢?兒子,你怎麼了,媽怎麼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呀?”
雖然心裏“咯噔”一聲,但歐婉秋麵上還在極力保持平靜,繼續裝傻充愣著。
“媽,我現在沒空問你是怎麼提前知道鑒定結果的,但可以明白告訴你,我是通過聶隱和你的手機,追蹤到這裏來的。所以,別再裝傻了,告訴我,她在哪兒?”
易少寒隱忍的低沉聲音裏已透出戾氣,但無論他現在有多麼著急、多麼氣憤,但麵前的女人終究是他母親,所以他不能用任何對付其他敵對者的手段來對付她,隻能耐著性子追問答案。
他總覺得,晚一秒找到聶隱,她就會多一分危險。
盡管易少寒已然極力隱忍,但是對於歐婉秋來說,過去二十幾年從未見兒子用這般態度與自己說話過,以至於讓那份被他陰鷙冷厲嚇得顫抖的心,又憑添幾許委屈受傷。
“兒子,那個姓聶的小狐狸精,到底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啊?你到底有沒有拿到鑒定結果?你知不知道聶隱就是你爸跟聶嵐那個狐狸精的私生女?你們……哎,真是作孽啊!總之,我絕對不會讓你爸認這個孽種,而你自然也不可能再跟她在一起了,你到底懂不懂啊?兒子,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越說越是感懷,歐婉秋到最後已然抽泣得難以成言,而她的話和她的眼淚,也終於讓易少寒冰封的俊顏,出現絲縷龜裂痕跡。
是啊,姐夫顧文軒特意幫忙拜托他老同學做的父權鑒定,由無比權威的軍部醫院給出的父權鑒定結果,就在他的車裏,他為什麼明明知道了結果,還要對那個總是對他冷口冷心的小女人執迷不悟呢?
母親說得沒有錯,如果說之前他還有信心讓這個小女人早晚會愛上自己,那麼現在一紙鑒定結果,無疑已經徹底斷絕了他和她之間的所有後路。
同父異母的兄妹倆,怎麼可能會有未來可言?
但許是他生來就太過執拗吧,不然十年前他也不會因為母親的懷疑,就堅信聶嵐搶走了父親本應給母親的愛,並且還為此去找年幼的聶隱實施報複……
所以,哪怕現在明明知道了結果,他卻依然無法讓自己放下她,甚至於一反過往的冷靜理智,寧願去質疑軍總醫院給出的父權鑒定結果不夠準確。
“媽,鑒定結果雖然已經出來了,但我覺得這期間可能有些問題,尤其是姐夫認識的那位楊醫生突然被派出差,我總覺得這事有些古怪。不過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無論聶隱是不是爸的私生女,你都無權再去左右她的命運,更無權傷害她。”
雖然仍堅持要找到聶隱,但易少寒終究還是為母親悲愴傷懷的眼淚而有些心軟,不僅語調回暖了幾分,連聲音也輕柔了許多,明顯從質問變成了勸慰引導。
畢竟這件事說到底,母親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如果不是現在的他對聶隱,已經懷有連他自己都有些難以置信的感情,隻怕他不僅不會來勸阻,甚至還會幫著母親一起“懲罰”這個私生女。
可惜,世上的事就是如此難料,曾經他可以義無反顧去傷害的人,如今卻已經無法再容忍任何人去傷她分毫。
若不是這次的突發事件,隻怕易少寒還要很久才能發覺聶隱對他而言,竟然已經重要到無法割舍的地步。哪怕僅僅麵對失去她的可能,都讓他心如刀絞般地無法接受。
無論任何的人或事,都已經無法阻礙他要她的心。
冷情如他,除了生他養他的母親,他還從未如此執迷堅定地想要擁有、想要守護過一個女人。
“瘋了,你跟你爸爸一樣,都被姓聶的狐狸精給迷瘋了!”
剛剛才讓情緒穩定下來的歐婉秋,被兒子的一席話給刺激得再次激動起來,連指向他的手指都抑不住地顫抖著。
“媽,我知道聶隱就在裏麵,如果你不想我把這裏都給拆了,把你那些寶貝收藏給毀了,就馬上告訴我她在哪間房裏吧。”
易少寒並非危言聳聽,如果母親執意不肯說出聶隱被她藏在哪裏的話,他真的會把這幢儲藏了母親許多寶貝的二層小樓,給翻個底兒朝上。
現在為了找出聶隱,就算毀掉一切,他也在所不惜!
這樣看來,歐婉秋說得沒錯,他真的瘋了,為了那個對他總是冷冰冰的小女人,而執迷到瘋魔了!
“你……好,既然這樣,我再藏著那個小孽種也沒什麼意義了。不過少寒,你想過沒有,就算你不在乎,難道她也會不在乎嗎?媽並不傻,也看得出你雖然對她很是上心,但她對你可一直十分冷淡,甚至是有一些排斥怨懟的。她現在也已經知道真相了,你覺得,她還會願意跟著你嗎?”
歐婉秋終究是在世家豪門中曆練了幾十年的人,身為歐華集團董事之一,她雖甚少去管公司裏的事,卻也是在商場中行走多年的,所以在冷靜下來後,很快便又找到了勸阻兒子的新方向。
若換作以前,她絕對不會相信,這世上哪個女人會對自己樣樣拔尖出眾的兒子瞧不上,且不說易家的財力權勢,就僅僅是寶貝兒子那讓男人嫉妒羞愧、讓女人迷戀甚至自都要自愧不如的外表,就足以讓所有女人都為之臣服。
而那個血液裏都流著卑賤基因的女人,竟然還總是表現出一副被迫才與她兒子在一起的冷漠樣子,這無疑是讓歐婉秋更加憎惡聶隱的原因之一。
不得不說知子莫若母,此言一出,易少寒果然半晌沒有出聲,冷厲幽邃如子夜般的黑眸中,閃爍著情緒難辨的複雜寒芒。
“這些,就不用你操心了。就算聶隱她真的是我……那我更有照顧好她的義務,不是嗎?媽,別再試圖說服我或是拖延時間了,沒用的。說吧,她到底在哪間房裏?”
易少寒擰緊眉心,殘餘的耐性已然所剩無幾,滿心都是對聶隱當下狀態的擔憂。
畢竟她不是普通女孩,除了被人禁錮正常會有的恐懼外,萬一她被觸動了心中的結,誘發起某種心理疾病的話,後果他簡直不敢去想。
因此他的語氣又變得冷硬肅厲起來,好像站在他麵前的人,已經不是他最為敬愛的母親,而是冤家路窄的死敵。
“她在地下室。”
看出兒子眼底的決絕森寒,歐婉秋心知大勢已去,至少在這一刻在兒子心中,自己遠不如那個姓聶的小狐狸精重要。
幾番權衡之下她便黯然輕歎著給出答案,而幾乎就在她話才出口的同時,易少寒便如陣疾風般衝進房中,直奔通往地下室的樓梯。
回頭怔怔看著兒子,直至他整個人消失在視線裏後,歐婉秋才緩緩回過神來,蒼白的臉上並沒有表露出多少悲喜,但精致描畫妝點過的雙眼卻失了往日光彩,空洞渙散得沒了聚焦,猶如一失剛剛被鬥敗的公雞般垂頭喪氣。
緩緩挪動著異常沉重的腳步,歐婉秋一邊走向兒子的黑色陸虎,一邊自外套口袋裏取出還不及處理掉的屬於聶隱的手機,動作遲緩地放到車內,然後才又走向等待自己的座駕。
“夫人,我們去哪兒?”
自歐家被調來的中年司機,小心翼翼地問著神情恍惚的歐婉秋。
他雖然給這位曾經的歐家大小姐還要小幾歲,但由於父輩就為歐家效力,所以他也算自幼與她一起長大的,要不是有著多年交情,歐婉秋自然也不會用他做司機,更不會讓他參與到可謂綁架聶隱這種事情裏來。
“恩?哦,回家,回老宅去吧,老易還等著我呢。”
聽到司機熟悉的聲音,歐婉秋方才略略回神,她本想扯開抹尋常的雍容淺笑,卻發覺嘴角苦澀得直發僵。
兒子適才所說出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如鋼針利刃般在刺著她的心。
終於,她也被別的女人,搶走了自己的兒子……
但轉念一想,少寒那執迷的性子其實也是受她的遺傳吧,說到底他們母子倆都是一但認了準什麼,就會不顧一切執著到底的人。
想當初她對正值壯年的功成名就的易誠,可謂是一見鍾情,再見便對他著了迷。不顧他已經結婚,甚至還有了一個女兒,就一門心思地想要得到這個讓她高傲的歐家大小姐,第一次動心動情的完美男人。
或許正是因為開始時便是她在努力追逐著易誠,所以哪怕後來她終於得償所願地成為了他的第二任太太,卻始終有些患得患失,總覺得過了新鮮勁兒後,這個男人又會被別的女人給勾引了去。
畢竟每一年甚至每一天,都會有大把大把漂亮又年輕的姑娘出現,而像易誠這樣成功男人的身邊,更是向來不缺主動往上撲的各種飛蛾或花蝴蝶。
難怪都說不適合與自己太愛的人結婚,曾經無比高貴優雅的歐家大小姐,在如願成為新任易太太後,甚至還來不及驕傲欣喜,便落入無止盡地等待與懷疑、猜測中去,漸漸變成了連她自己都有些生厭的怨婦。
其實她早就知道易誠是多麼有名的工作狂,可是她還是忍不住用盡各種手段,去查清他每一個晚歸甚至不歸的夜晚是在哪,是如何渡過的。
不過在查到易誠與聶嵐間的蛛絲馬跡前,她是沒有掌握過任何自己丈夫有婚外情的事實的,但她並未因此就意識到是自己因為太過在乎,所以才會如此怕失去,以至於錯怪了其實並不花心的他。
她口口聲聲責怪著兒子的執迷,而她自己又何嚐不是對感情太過執迷了呢?
如今韶華逝去,曾經再如何深濃熾烈的傾慕愛意,在漫長流年與不斷失望的衝刷中,早已經漸漸變得蒼白麻木。她甚至有些後悔,後悔年少時的自己太過執著,不顧家人親友的勸阻執意要嫁給他,結果卻徒然惹得半世傷心。
如果當年她沒有那麼任性,如果她選擇了那個更愛自己的男人,現在的一切,會不會都變得不同?
易少寒爭分奪秒地衝到地下室,被歐婉秋臨時找來綁架、看守聶隱的是名雇傭兵,沒有得到雇主的告知,自然不會讓任何人接近密室。
不過這名雇傭兵對付聶隱或是其他普通人雖綽綽有餘,但麵對曾經在慕容傲那頂級特種兵營中曆練過的易少寒,卻瞬間變成了拂風弱柳般不堪一擊,沒兩下功夫便被掀翻在地。
“聶隱!”
一腳踹開地下室最裏間密室的門,看到裏成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的小小身影時,易少寒的心霎時揪緊抽痛得幾乎難以呼吸。
微怔須臾後,易少寒便收整心思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抱起那不停顫抖著的單薄身子,奪門便往室外跑去,口中則不住或輕或重地喚著聶隱,隻是縮在他懷裏的人兒,顯然已經有些神智不清,好像根本聽不到他的呼喚。
“沒事了,我來了,寶貝兒,有我在,不怕。”
眼底蘊著冰冷怒氣的鳳目,卻又因為聶隱已然血色盡褪的蒼白臉色,以及那緊蹙成結的小眉頭,而心疼得漸漸染上層水霧。
“易……你,真的來了?”
似乎感受到室外陽光的暖意和秋風的清爽,被易少寒緊緊抱在懷裏的聶隱,依稀恢複了絲縷神智,但聲音卻仍低啞輕淺得猶如蚊鳴,以至於急急奔向座駕趕往醫院的男人,並沒有發現她雙唇蠕動間吐出的字句。
而聶隱在隱約看清易少寒的麵容後,便又陷入半夢半醒般的狀態。
隻是如今混沌,已然不若適才被獨自困在密閉空間時的恐懼,雖然仍抑不住渾身打顫,但在潛意識裏卻因為感受到熟悉的溫暖懷抱,而感到安心。
直至趕到最近的醫院,經醫生檢查後確定聶隱並沒有大礙,隻是受驚過度需要休養調理一陣子後,易少寒懸了一路的心才終於略略放下。
醫生走後,他便又將視線轉向如今正靜靜躺在病床上,仿若隻是在安眠的聶隱身上。
若不是她的眉心還輕蹙著,若不是那臉色簡直比醫院特有的床單還要雪白,他真的要以為她隻是平常一樣睡著。
隻不過這不是故裏也不是碧水別墅,而是充溢著消毒水味道的醫院病房。
適才忙著檢查沒顧得上,如今知道她並無大礙後,易少寒想起她身上被汗濕的衣服,已經因在地上好頓折騰而髒汙不堪。
正巧護士送來了幹淨的病號服,但他卻沒有假手於人地讓護士幫忙,而是遣走了所有人,自己動手為她換衣服。
由於是設備齊全的VIP病房,所以易少寒幫聶隱脫下髒衣服後,索性抱著她到浴室仔細清洗了一番。
他最清楚不過自家這小寶貝有多愛幹淨,所以雖然易大少自小長大就從來沒有伺候過別人,幫這陷入昏睡中的小女人洗澡時,卻異常的仔細認真,就好像在細細擦拭著一件世間獨一無二的貴重至寶般小心。
“唔……這是哪兒?我怎麼……”
半眯著眼的聶隱,隻覺得眼皮好似重愈千斤般難以抬起,所以隻能迷離地眯著雙眼,恍惚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俊顏。
咦,怎麼覺得今天的撒旦男有些奇怪呢?
這異於往常冷冽模樣的笑臉,讓她竟感到陣陣心如鹿撞般的怦然悸動,這到底是什麼情況?他真的是易少寒嗎?還是僅僅隻與撒旦男長得像的另一個人?否則他深邃鳳目中那太過濃鬱的歡愉與濃情,要怎麼合理解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