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玲瓏在繡花。
連她自己也不敢相信。有一天拿慣了短刀的手竟然會繡花。
這是一對池中嬉戲的鴛鴦,雖然事先叫宮廷畫師畫好了底子,不過細小的銀針對她而言使起來真是分外笨拙,鴛鴦的羽毛被繡得歪歪斜斜粗粗細細,像是淋過雨似的耷拉著。
一旁的貼身婢女琴音忍不住笑道:“夫人你繡的是鴨子麼?”
正凝神刺繡的玉玲瓏抬起頭,瞪了她一眼。
琴音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同樣年紀的時候她在學殺人,沒有這丫頭半分天真。她想如果時光可以重來,她也應該像琴音一樣,做十六歲女孩子該做的事,哪怕是打掃煮飯伺候人什麼的,總強得過刀光劍影九死一生。
琴音連忙本起臉,討好道:“其實夫人繡得也不錯,對第一次繡花的人來說,已經是很有天分啦。”
玉玲瓏將刺繡給琴音,道:“這段你幫我繡。”她實在要失去耐心了,滿手的針眼不說,那鴛鴦的確不怎麼像鴛鴦,說是鴨子已經算客氣了,嚴格講起來,簡直像不成形的小怪物。
“好好。”琴音笑道,其實她還挺歡這位主子的,雖然她常常出神的發呆不知在想些什麼,不過她話不多,也不挑剔,對衣著飯菜一概都不講究,也不很喜歡指使人,作為下人來講,能碰到這樣的主子真是太輕鬆啦。何況她還生得這樣美,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像畫裏走出來的,叫人看了都出神,不敢相信她是凡間女子,應是來自天宮才對——怪不得連清心寡欲的皇上也三天兩頭往這邊跑,聽說寧妃她們妒忌得臉都發綠了。
“夫人你看,這邊像這樣輕輕地拐過來就行了,不用太用力的。”琴音耐心的解釋。
玉玲瓏學得仔細,等琴音繡了兩下便自己接著繡下去,還挺得要領,比剛才順手很多。
忽地,銀針在她手上停下。琴音好奇,剛想問怎麼繡得好好的不繡了,眼尾餘光掃到看到黃色衣角。
“陛下。”琴音連忙行禮。
玉玲瓏站起身,剛要行禮,劉梓宣道:“免了。”
她下意識的將刺繡藏在身後。
“那是什麼?”
“沒……沒什麼。”下意識地,她竟臉紅了,像被教書先生捉住的淘氣孩童,有些不好意思。畢竟繡花不是她的強項,何況要在皇帝麵前展現出來,他豈不要笑死。
“哦?”劉梓宣不知哪來的興致,長袖輕輕一甩,下一刻刺繡已到了他手中。
要是夜鶯當然不會這麼容易讓他的手,但是,哎,她現在是玉玲瓏,怎麼能閃躲。
於是她的臉更紅了。
劉梓宣嚴肅的看了半天,問:“這繡的是什麼?猴子嗎?”
玉玲瓏咬住唇,臉紅得如同黃昏裏的赤色煙霞。
“哈哈,”劉梓宣難得笑得爽朗,不帶有一絲陰霾:“我開玩笑的,是——鴛鴦對不對?”
“這還差不多。”玉玲瓏嘟起嘴。
她自己看不到這表情有多可愛。劉梓宣忍不住親了一下她臉頰,笑嘻嘻的說:“繡好了送朕。”
“但是……”她想說這個太爛,以後繡好一點的再送,不料他說:“怎麼你舍不得?”
她搖搖頭,小心翼翼的說:“隻要陛下不嫌棄。”
劉梓宣微笑的看著她,她被看得很不自在,於是找了個話題:“陛下每天都很忙,還經常往這裏跑,不是更累嗎?”
“不累啊。”
“……”
“那我為陛下泡茶吧。”她剛挪動步子,就被劉梓宣拉住手。
“這種事,讓她們去做好了。”說罷使了個眼色,就算琴音再想看,也隻好眼巴巴的退下去了。
其實這晚,批完案前累積的文書,他確實有些累了,但是卻沒有立刻休息,而是沿著長廊散步,不知怎的逛到玉玲瓏住的朝陽西殿。
西殿殿門前種了兩株櫻樹,這季節花已凋零,隻剩光禿禿的樹幹,一個小內監窩在樹下打盹。
殿中微有燈影,他緩緩走過去,在五步外停住,驚醒的小內監慌忙要唱喊,被他抬手止住。
她還沒睡?
從他那個角度,已能透過未關的雕花窗看到屋中情景。青衣的女子屈膝坐在一盞花梨木宮燈下,手中拿著刺繡活,正一針一線繡什麼東西,繡了兩下,舉起來對著燈照了照,皺了皺眉,然後繼續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