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煞冷冷地說道:“若是能讓元誌哥複生,你早已死上千次萬次了!”
周池見影煞話雖尖銳,卻已是敵意大減,於是說道:“多年以前,老朽在‘天武之亂’中身受重傷,故而不得不退去龍形,化身為人。然則人世間動亂不斷,老朽眼及之處,心下痛然,雖力有所限,卻也不敢偏安一隅,於是便將畢生所學分授各人。不過,老朽雖已化身為人,但所知所學卻多是太清境的武學功法,如今將其傳之天下,勢必會引起一些人的警惕與不滿。於是,老朽便成為了他們的眼中釘,直欲除之而後快。我這一條老命算得上什麼,死便死了,本沒什麼打緊的,隻是有一事若不妥善為之,老朽斷不敢死!”周池頓了頓,隨即說道:“此事正是‘龍殛’!”
周池以武示天下的豪情壯舉早已被世人傳頌了不知多少年,其修為更被奉為古今第一人,這才得下了“武王”這麼一個響亮的稱號。如今,周池對自己當年的事跡就這麼輕描淡寫地隨口一說,卻是絲毫不以為意。一旁的閭丘亭滿臉的仰慕之情,而影煞卻依舊是冷麵相向,語氣也是冷冰冰的:“龍殛又如何了?”
周池雙眼直視前方,神色複雜,許久才說道:“那日老朽遇襲負傷,自知大限將至,老朽雖死不足惜,但龍殛之術曆來極難修煉,老朽身為龍殛的發起者,實不敢就此帶入黃土。恰逢蘇姑娘出閣之日將近,老朽遂於姑娘睡夢之中在你體內賦下龍息。龍息的生長表麵看來與女子懷孕無異,此舉本是想借著姑娘婚後有孕將龍殛一事暫且隱瞞過去,不成想,這龍息的生長周期卻隻有短短的三個月,這才導致了蘇姑娘三月懷胎十月腹的假象。蘇姑娘一生守節如玉、剛烈至斯,老朽此舉雖無惡意,卻也累的姑娘一生含冤受苦,實是罪過……”說完,隻見他單掌結印,口中喃喃低語,似是在念什麼咒語一般,隨即,一道虛影憑空漸漸顯現,片刻之後,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臨空而立,雖未一語,卻自有一股氣勢。那虛影雙手合十,麵向周池鞠了一躬,轉而向閭丘亭報以一笑,閭丘亭一臉肅穆,竟是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顯然對這虛影極為尊重。
而此刻的影煞竟是渾身瑟瑟發抖,淚水也似決堤之水般滾落了下來。隻見那虛影緩緩地轉向了影煞,淡淡地說道:“亦晴……”
影煞猛地點了點頭,答道:“在,亦晴在,一直都在!”想是她過於激動,聲音已有些顫抖。
這道虛影正是閭丘元誌的元神,隻聽他緩緩地說道:“亦晴,為夫當年糊塗,竟累你至此!”
影煞又猛地搖了搖頭,說道:“沒事,亦晴沒事,這些年……你……我……”百年相思,終得一麵,她已有些語無倫次了。
閭丘元誌見此,雙眼也是微紅,想起這些年來妻子的種種遭遇,縱是他這般的錚錚男兒,也須動容,他揉了揉雙眼,說道:“亦晴,你我今日得此一見,全仗著周老前輩,當年若不是周老前輩在我臨死前留下我的一點靈虛,你我今生怕是再也無緣相見了。”說完便向周池點了點頭,以示感激之意。
影煞向周池鞠了一躬,說道:“小女子適才無禮,周老前輩莫怪。”
周池忙還禮,說道:“蘇姑娘言重了,比起姑娘所受之苦,這又算得了什麼。”
隻聽閭丘元誌繼續說道:“亦晴,為夫當年實在糊塗,事後方知你所受之冤,幸而蒼天有眼,你我得此一麵,也算是了了我今生之願……”
影煞心中歡喜,說道:“元誌哥,亦晴縱是受了再多的苦,有你今天這番話,那也值了!”
閭丘元誌心下感動,百年前的一幕幕不斷湧現,悲歡也好,離合也罷,今生這段緣此刻算是有了一個交代,來生如何,卻已不是他所能左右的。想到此處,心中忽的有了一種莫名的傷感——來生?若真的有來生,你我可否有緣再見?他無奈地笑了笑,隨即說道:“亦晴,我就要去了,無須傷感,若有來生,我仍去尋你!”隨即轉身對周池說道:“周老前輩,晚生走後,還請您多為照看……”話音未落,元神卻已漸漸消散。
影煞此刻再也控製不住,發出了一聲撕心裂肺的長嘯,縱身躍起,想去留住夫君的元神,可是,卻哪裏還有閭丘元誌的半點兒影子?她頓時癱坐在地,口中不停地叫喚著自己夫君的名字。
周池、閭丘亭惻然,天下姻緣情事多則多矣,像蘇亦晴和閭丘元誌這般曲折悲壯的卻是罕見。念及於此,他二人卻不禁想起了自己,如今雖是孑然一身,往日那些歲月卻依舊在心底無法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