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血流如注(2 / 2)

重新換了份工作後,寧朝安每天上下班時都會從勇安拳館的門外經過。說到底,當初這份工作所吸引的她的,也不過在此。她總希望自己從勇安拳館的門外經過時能夠遠遠地與安簫見上一麵,但她卻從來都沒有如願以償過。

勇安拳館一直都是老樣子,灰敗的招牌,不起眼地樹立在這個城市的一角。有時候寧朝安會想,如果安簫願意重新參加比賽,如果他能再一次登頂拳壇,或許勇安拳館這塊一模一樣的招牌看上去都會顯得有幾分不一樣。現在她依舊會每周抽空去療養院看望安伯伯。這已經是她的習慣了,改不掉,她也不想改。就像她直到現在仍然想象不出自己不喜歡安簫會是什麼模樣。但她每次去療養院的時間卻都無一例外地避開了安簫和安笙去探望的時間。她覺得,安簫大概並不願意見到她。更何況,現在的她其實也沒有準備好再見到這樣的安簫。

所以,自上一次倆人在東風商場巧遇後,寧朝安已經好久沒見過安簫了,就連遠遠地望上一眼都沒有過。

這個世界,有時候,就是大得讓人心生落寞。

寧朝安每天一閑下來的時候,比如去開水間泡杯咖啡,再比如上下班的路上,她腦子裏滿滿的都是安簫。她一直以為在安簫不辭而別的這四年裏,她所有的記憶都已經加上了鎖,是牢不可破的。但其實壓根兒不是。當眼前這個安簫重新站在她的眼前時,她才發現,她固守了四年的記憶,早已殘破不全。

倆人還未鬧翻之前,寧朝安總喜歡憑著自己的記憶帶安簫去以前倆人經常去的地方坐一坐。但安簫往往隻會淡淡地說,“哦,我們來過這裏嗎?”

一開始,寧朝安是心生失望。但是長此以往,她總會詫異,難道記憶出現偏差的那一個其實是自己?難道這四年裏,她用以緬懷和安簫在一起的美好時光的記憶都是她盡情地妄想或捏造出來的?

她不敢確定。而當她的記憶裏,最堅定的一麵牆也倒塌的時候,她終於明白,自己完全沒有辦法麵對現在的安簫,但盡管如此,她還是愛著他的。

年少的安簫,總是一身汗水味。而她喜歡一下課就趕去拳館看他練習。拳擊台上的安簫總是能敏銳地捕捉到她的身影,會在第一時間衝著她笑得露出了紅紅的牙齦和雪白的牙齒,然後再揮一揮自己的拳頭。她和安簫的這份感情一直是順理成章、水到渠成的,就連嚴肅的安伯伯偶爾都會開玩笑地稱她一聲“兒媳”。自己的父母一向開明,雖說並不十分樂意女兒和一個拳擊手走得這樣近,但卻也鮮少過問倆人的事。所以許多學生情侶想方設法地瞞天過海時,他們卻有著最美好的時光。

安簫在訓練的間隙休息時,總會坐到她身邊,汗津津的手臂毫無顧忌地搭在她的肩頭。她並不在意,卻反而在安簫的汗水味中沉醉了。這是年輕的味道,也是她年少時光裏愛情的味道。她喜歡著這樣的安簫,年輕,有活力,有夢想。

安簫曾經不止一遍地向她保證道,“寧朝安,將來總有一天,我會成為世界拳王。”

寧朝安微笑著點點頭,“你一定會成為世界拳王。”

安簫長臂一舒,勾過她的小腦袋,“等我成為了世界拳王,咱們就結婚。”

寧朝安羞紅了臉,也不答應他,心裏卻甜如蜜。嫁他為妻,是打學生時代就開始經常做的夢。可以前總以為,夢醒的時分就是自己披上雪白嫁衣的時候。可後來,才知道,現實往往是殘忍的。

安簫的的確確成為了世界拳王,而他也走得幹脆利落,連隻言片語都沒有留下。安笙好歹還能每月收到他寄來的彙款單,但她卻什麼都沒有。隻有自己拚命與時間抗爭,所留下的斑駁記憶。

現在,安簫重新回來了。而她曾經賴以生存的記憶卻全盤崩塌,令她不知道該去向何處。

安簫是天生為拳擊而生的人,站在拳擊台上的他一直都是閃閃發光的,甚至她絲毫都不介懷在安簫的心中,拳擊永遠比她寧朝安重要上千倍百倍。但就是那樣的一個安簫,卻告訴她,他現在要放棄拳擊了,他不會再參加比賽,什麼拳王,什麼夢想,他已經統統都不在乎了。

寧朝安不敢相信這一切。她愛著的是那個有夢想的安簫,不是嗎?可現在這個落魄的他,她又有什麼辦法不去愛呢?

愛他早已成為了與生俱來的本能。就好像是一根深深地紮進血肉裏的刺一樣,任由著它留在那兒,反而與血肉融成了一體,不覺得疼,也不覺得痛。但是一旦拔了出來,才知道原來也會血流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