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上了回家的公交,安笙不知怎的想起了花想容裏的那一盆綠得可喜的仙人球。心中的花海裏,那一隻若隱若現的小鹿露出了自己的臉頰,一雙靈動的眼睛仿佛在靜靜地告訴著安笙什麼。
她是喜歡他的吧?
這種不一樣或許是從容初偶爾的溫柔和體貼才開始的,但現在的安笙再記起初見時容初的厚臉皮,竟也覺得沒那麼討厭了,甚至還有點可愛在其中。
安笙垂頭喪氣地倚著發涼的玻璃窗。這個事實或許早已深埋在她的心裏了,她卻一直不願意承認,或者說,她壓根兒就不敢承認。可現在她雖然正視了這個事實,但她心裏卻是白茫茫一片,沒個底。自己和他之間所相隔的又豈是千重山、萬重水?她走不過去,而對麵的那個人應該也不會願意因為自己而跋山涉水吧?
一廂情願而已。
安笙苦笑著承認了這一點。所以,這份感情在她終於敢承認時,也已經毫無懸念地走到了終點。安笙平靜地接受了這一點。她從不奢望本就不屬於自己的人或事。容初之於她而言,就是天幕上的星辰,而她自己不過是一粒塵埃罷了。不對,或許她的確是一株仙人球,在貧瘠荒蕪的沙漠上獨自生長,遠遠地看著他,在屬於他的世界裏發光、發熱。這樣或許也不錯。安笙對此竟有點心滿意足。
安簫坐在安笙的身邊,一直沒有開口說話。安笙好不容易才從容初的身上抽離了心思之後才注意到了他的反應,雙眼無神且呆滯,嘴角也被壓得很低。
安笙心中格外抱歉。自家一直是傳統的家庭,兄妹倆所接受的教育也都是傳統教育,所以哥哥一時間難以接受也是人之常情。
安笙聲音低沉地解釋道,“哥,你誤會容初了。”
安簫的眼皮稍稍抬了抬,但並不開口。
安笙隻得自說自話,“那晚我喝醉了,他好意留我在他家住了一晚,僅此而已。”
安簫點點頭,但始終沒有開口說話。
安笙喜歡他。安簫非常確定。他早就知道一定會有這一天,他會親手把妹妹交給另外一個男人。但這一天真的到來時,安簫才發覺自己心裏除卻不舍外,還有些無法言明的情愫。這種情愫讓他感到害怕,讓他感到無助。現在他心裏藏著一個瑟瑟發抖的人,就好像他麵對的不是妹妹終將成為別人的妻子,而是地下拳壇裏那一場又一場血腥的比賽一樣。
安簫心中痛楚無比,四肢竟也開始輕微地顫抖了起來。他合上雙眼,眼前浮現的又是那一場改變了他這一生的比賽。那個人直到最後才明白了這場比賽真正的意義何在,但他虛弱的微笑裏卻完全沒有責怪自己的意思,而是一直念叨著一個名字。自那以後,那個名字在他的心底藏了許久,而他終於鼓起勇氣,排除萬難來見她了,又或者,他是來贖罪的。
是的,他是來贖罪的。而那個一直讓他魂牽夢縈的名字就是“安笙”。被無名無姓地葬在異鄉土地上的才是她的哥哥,安簫。而他不過是借了安簫的一張麵皮來和安笙重聚罷了。來之前,他做了萬全的準備,整了容,修了聲帶,甚至請私家偵探仔仔細細地調查過安笙和安家的一切。他以為自己能一直甘願做安簫,他也一度以為自己不過是替安簫再看一看他放心不下的妹妹,但現在他才發現,如果他不是安簫該多好,如果他還是江澄該多好。如果他還是江澄,或許他會放心大膽地告訴安笙他心中的所想所思,而不是現在這樣,藏著、掖著自己的一顆真心。
他的腦子亂極了,他甚至想現在就告訴安笙,他不是安簫,他不是。但他說不出口,他沒辦法告訴她,是他親自斷送了安簫的性命。
安笙隱忍卻又藏著微甜的幸福的眼神重新在眼前浮現時,他的心口突突地跳著,絞著疼痛。
安笙喜歡容初。安笙怎麼會喜歡他?安笙為什麼喜歡他?
越想他的胸口便越悶,也越來越透不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