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一次的路,她已經記得清楚。
林嬸趕緊上前,“秦小姐這邊請。”
林翌豪並未在正式的宴客廳見她,而是在一處回廊上,門口擺著一方小桌,兩張太師椅,對麵麵對院子裏花團錦簇的良好視野。
秦小漓上前,心道,倒是一處好風景。她又抬頭看向林翌豪,隻是,看風景的人,是否真的能看得進去?
而從秦小漓轉彎進入視野之後,林翌豪的視線,便一直落在她身上,眸中神色複雜,晦澀難懂。但萬千情緒過後,最後隻剩下一種,是作為一名父親的疼惜偏愛。
“你回來了。”
蒼老的男聲隨口而出,秦小漓怔怔看著他,嘴角始終掛著一抹極淡的笑意,沒有太濃烈的情感,也沒有多強烈的抗拒。
她麵容極其沉靜,好似外界的這一切,都與她無關。
半晌,她收回目光,徑直走到另一張太師椅旁,悠然坐下,拿起為她準備的那杯茶,淺淺抿了一口,是口感上乘的青茶,茶香縈繞鼻尖。
林翌豪也在一旁坐下,他依然扭頭,怔怔的看著她。
過了半晌,他才苦澀一笑,“你知道嗎,你與你母親,真的很像,第一次見你時,我就在想,你跟阿漓,一定有關係。”
他扭頭看向外頭那一片花園,花園裏生機勃勃,然而,他心裏卻是一片荒涼。“果不其然,後來,我就知道,你是秦子林跟王蓮汐的女兒。”
他自嘲一笑,“那時,我還以為,既然你是王蓮汐的女兒,而王蓮汐跟阿漓又是遠方表親,那你與阿漓生得相似,也就不奇怪了。”
“可既然是遠方表親,隔了這麼遠,你又怎麼可能與阿漓生得相似呢。我反複糾結許久,最後才決定,一定要找王蓮汐夫婦確認清楚。”
他將見她第一麵之後的事情,緩緩道出,像是要將他塵封的心事,一層層剝開,這世上,他們便是唯一的親人了。
“後來,秦子林終於承認,你的確是我跟阿漓的女兒。可是,我知道我沒有資格,我沒有資格做你的父親。”
他垂眸輕笑一聲,“嗬,我的確是自私的,盡管知道自己沒有資格,但我還是想要見見你,想要聽你叫我一聲爸爸。”
他殷切的眼神看著她,但她始終向遠方眺望,食指無意識的摩挲著茶杯邊沿,對他的話,好似置若罔聞。
但他知道,她在聽,她也聽見了。
最終,殷切的期望變得黯淡無神,他繼續說時,語氣也消沉了許多。“在小容的繼任儀式上,我重金尋女,實際上,我隻是想讓你知道,我在找你。”
“我給小容征婚,而後發出重金尋女的消息,不過是想補償這些年對小容的虧欠,也想盡量做到公平。”
他的言語間,已然帶了懊悔。“但我卻不知道,從我決定尋你的那一刻起,就不可能做到絕對的公平了。”
“這些年,小容雖在我身邊長大,但我因著當年的心結,對她這個女兒,很是苛刻。到了現在,我才知道,我竟然一點也不了解自己的女兒。”
“我不知道,在她的心裏,想要的時候,最在乎的又是什麼。因而,我自以為是的,將我認為好的,給她。卻不知道,在無形中,就讓她心裏堆積了怨恨。”
他嘴角的苦澀明顯無比,“她是該恨我,可是因為這恨而搭上這條命,她真是個傻孩子。”言語間,已滿是心疼和懊悔。
秦小漓這時候才扭過頭來,她看著麵前這位老人深沉的悔意,卻是說道:“她不恨你,她從來,就沒恨過你。”直到死的那一刻。要不然,她不會為了避開你,而讓車撞上一旁的護欄。她的死,是為了成全你的活。
這一刻,秦小漓竟覺得,兩人糾葛多年,到了此刻,她竟然成了那個最懂她的人。
她不露人前的狠厲,她殘酷無情的手段,她陰鷙痛惜的愛情……這所有的一切,旁人不知道,旁人看不見,但秦小漓,卻最清楚不過。
直到這時,她臉上才總算有了一絲表情,一個極其淡漠的自嘲笑意,“她隻是缺愛。”
多荒謬的結論,堂堂林家的大小姐,昔日影後、又是傅源國際的新任董事長,林容斯竟然會缺愛?
這話說出去,隻會被當成笑話。
然而,林翌豪卻是愣在原地,顯然,他認同了秦小漓的結論。隻是,他一時之間,並不是很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