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天已黑,兩人行了許久仍未見到村莊小鎮,隻能在野外露宿。此時已是早春,白天暖意盎然,夜裏卻依舊能夠感到一絲涼意。
司瀾兒騎了一天的馬,吃過晚飯以後便早早地撲到鋪墊裏裹著毯子睡去了。這幾天露宿多了,兩人保持了一定的默契,隻要是野宿,便一人睡上半夜一旁睡下半夜。
燕慕歌本不肯讓司瀾兒守夜,但司瀾兒堅持已見,畢竟兩個人出門,多的是露宿野外的時候。她們現下幾乎是漫無目的,不知道何時才是個頭,若每次都讓燕慕歌守夜,身體再好精神也熬不住。
最終燕慕歌也妥協了,一來司瀾兒說的不無道理,二來他知道司瀾兒的脾氣,一旦倔起來誰也拗不過。再說她並不願當個隻能受人保護的女子,過度保護隻會惹她更加不快。
昨夜露宿,她守上半夜他守下夜半,今夜自然反過來輪。司瀾兒睡到一半,迷迷糊糊間聽見低微的說話聲。她半夢半醒間微微側過腦袋,半闔的雙眼朦朧間看見燕慕歌的身影,他的身邊站著一個高大的黑衣蒙麵男子。隻是司瀾兒不知為何困得不行,她眯了眯眼,沉沉睡去。
再醒過來已是三更天,司瀾兒有些懊惱睡過了頭,她胡亂地整了整發絲和衣裳,抬頭看見燕慕歌背對著自己坐在篝火旁。
這些天日日相處下來,她原該對這一幕早就習以為常,但每當夢中蘇醒看見這樣的一個背影,心裏總說不出的踏實。她憶起當初燕慕歌還頂著白慕言的身份和她一起送鏢的日子,似乎現在就回到那個時候一般。
不得不說,這個人就是有那麼一種魔力,總能讓她在一瞬間忘卻了曾經的不快,待在他身邊什麼也不用想,什麼也不需要擔心一般,這麼舒坦。
司瀾兒怔怔地想著,才想到換更了:“小慕,過來睡了。”
燕慕歌身軀一震,回眸的時候眼中滿是詫異和震驚,還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情緒。
司瀾兒恍然想起自己睡糊塗了,竟無意間喚出幼時對他的昵稱,心下一驚。所幸燕慕歌隻是片刻的怔忡,很快收回那些突兀的表情,微微一笑:“你醒了。”
見燕慕歌似乎並無疑慮或洞察,司瀾兒假裝平靜地走過去:“時間到了你記得叫醒我,否則我又睡過了頭。”
“沒關係。”燕慕歌並未在意,看著她有些淩亂的發絲,順手撫平。
司瀾兒有些困窘,推著燕慕歌去睡覺,獨自一人守在篝火邊。
燕慕歌沒有推辭,就著司瀾兒原先躺的地方,拉過毯子裹起來,閉上雙眼。
司瀾兒見他放緩呼吸,這才稍稍放心。雖然一不小心說漏了嘴,不過既然開了頭也不好刻意再換了,以免生疑。
自從記憶恢複,以前的稱呼便老覺得拗口別扭,如今還是這‘小慕’叫起來順口。
第二日司瀾兒也就順口地這麼喚起燕慕歌來。每當這麼喚燕慕歌時,他的表情都會不自覺地柔和下來。這個人出外都以易容裹麵,司瀾兒雖對看不見他原來的樣貌感到可惜,可隻要一見到那些淺眸琉光閃爍之下柔和地映上她的倒影,便覺得再也沒什麼比這更滿足了。
如此走了幾天,司瀾兒百無聊賴,時不時調侃燕慕歌:“你這一教之主一天到晚跑到外頭晃蕩,不在大本營發號司令,就不怕有人鳩占鵲巢麼?”
燕慕歌淺笑:“若那些人有這個膽,我倒想看看。”
司瀾兒臉一黑,敢情他巴不得有人謀權奪位了?她忽又轉念一想,這天蒼教明麵上早年就被滅教,如今行事皆暗地為之,似乎也並不容易,這當頭領的卻並不是那麼好當的,依稀記得當年師父說過燕慕歌的父母在世時,他雖是少主,卻並未有多大的實權,不知後來又是如何奪得並穩固那位子的。
司瀾兒突然有點想問他這些年過得是否開心。當年他還隻是少年,必須撐起整個天蒼教,韜光養晦,還必須為前人複仇,是否覺得累?
這些他都能丟棄嗎?為她這麼一個女子,丟棄一切?
司瀾兒自嘲地想,不可能的。其實有些事她知道,隻是假裝不知道。
燕慕歌要與天下為敵,似乎是使命,又是無奈之舉。背負了這麼多的人這麼多的事,他是否可以丟棄?然後,與她一去浪跡天涯?
風餐露宿幾天,他們終於到達一個小鎮。幾日的風塵仆仆著實讓兩人受夠苦頭,司瀾兒是絕計不願再走了,打算賴在鎮上住幾天。
燕慕歌見不得司瀾兒委屈,自然全應她的要求,牽上馬找客棧去。
很快兩人找了家客棧落腳。司瀾兒一進客棧首先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待整裝下樓,就見燕慕歌早已梳洗完畢坐在大堂的一角。幾日在外雖不算灰頭土臉,但實在好不上哪裏去,如今梳洗過後的燕慕歌顯得特別明豔照人……好吧,這詞不太適合一個男人,但就是坐在大堂的一角,燕慕歌也依然很引人注目。
這時司瀾兒才想起哪裏不妥,燕慕歌沒有易容。
自她們離開一燕鏢局,燕慕歌便帶上易容麵具,成了白慕言。一路上,除了夜晚或隻有兩人獨處的時候,燕慕歌都是不會摘下易容的。可今天,他卻以真麵目示人,還是在如此大庭廣眾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