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舟葉葉情,畫影柳輕輕,錦書慢慢行,鶯歌別依依。——《洛詩集》
1
收到南宮璟給我的木盒,已是元承三十六年。
我陪幼女在府中的蝶院玩耍,暖風和煦,藤花漫漫而落,她捏著一隻紙鳶,踩在落花的石子路上,瘋癲可愛的模樣,尤像我幼年。
木盒是有人放在府邸門前的,上好的紫光檀木,盒的蓋麵上雕刻著楊柳枝蔓,雕工精細,藤蔓圖紋環繞著內嵌的兩個小字——輕輕。
輕輕,是我的名字。出嫁之後,眾人皆稱我甄夫人。
我相公甄華也隻喊我夫人,已經有六年了,除了父親,再無他人喊過我輕輕。
畫影柳輕輕,錦書慢慢行,這是南宮璟贈予我的一首詩,我曾掛於閨房的幔帳上,日日睜眼便能看見它。
隻有半闋,從來不想,卻讓我念了半生。
木盒上帶著一把銀鎖,是我當年送給他的出征之禮。
他當時卻笑我,這種東西當禮物半點誠意都沒有。
我以為他早丟了,原來他還留著。
可是鑰匙呢?那把開鎖的鑰匙呢?
我坐在藤樹下思索鑰匙可能的去處,日光斜散,樹蔭篩影,那些塵封的往事像是有了畫麵,穿越經年,徑直朝我走來。
2
我與南宮璟相識在元承二十五年。
帝都的朝顏花開了整整一個春季,群燕芬芳,隨處飄散著一股香氣。
我在練功的院中種下一株,日日澆灌,卻怎樣也不見它開花。
表哥笑我與花無緣,舞刀弄槍才是我的專長。
我並不服氣,每日對朝顏花澆灌得更仔細了些。
南宮璟隨他父親至鏢局拜會那日,恰逢我的生辰,父親讓人煮了一碗壽麵與一隻大壽包端到我練功的小院。
剛出鍋的麵與壽包有些燙嘴,我翻牆想出去玩會兒回來再吃,誰知那日路上也沒遇到什麼好玩的事,晃蕩了一會兒我便又翻牆回來了。
那年我十四歲,雖自幼練習武功,打架從未輸過,卻在翻牆上屢屢受挫。大概是父親怕我翻得太好太囂張於是將鏢局的牆越築越高。
我翻出去的時候跌了個狗啃泥,翻回來的時候也沒有例外。
不過我這次沒有跌到地上,而是跌到了一個人的懷裏。
溫暖得讓人不想起身的懷抱,長長的手臂將我護著,像枝蔓,卻是柔軟的。
我沒有跌得狗啃泥,而他卻被我壓得蹙緊了眉頭。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南宮璟,白玉無瑕的臉孔,連微蹙眉頭都那般動人,大抵是在鏢局裏見慣了粗獷的叔叔伯伯,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小公子,一時間我有點兒犯花癡。
“你是從哪裏來的野丫頭?”他半眯眼問道。
“野丫頭!”一句話把我對他的好感全都澆滅了,我活潑可愛聰明伶俐,哪裏像野丫頭了?
我一把推開他站起身來,氣鼓鼓地說:“本姑娘是這鏢局的大小姐柳輕輕!才不是什麼野丫頭!”
他也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纖塵光影落在他的身上,更顯得幾分清俊。他笑著打量我一番:“你就是那個總愛和別人打架的柳輕輕?!久仰久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