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江南三月氣正和(3 / 3)

我一拍腦袋:“難怪皇後娘娘那樣喜歡你。”

一春一夏,我每每入宮看望順陳太妃,總盼著能看到簡雲然的身影,但是她總是很忙,我也知道,尚宮局的事多,更何況,禦膳房的閔瓊蘿,又總是與她不甚和睦。常常與她碰麵,也是不好。

那一日,從順陳太妃的寧壽宮出來,卻見到簡雲然正好經過,月白色宮裝如天際清雅的流雲。那一陣子,宮裏頭關於如貴嬪小產的孩子陰魂不散的傳聞鬧得甚囂塵上,尚宮局想必也頗忙,簡雲然看著有些憔悴。

我深知寧壽宮旁宮人較多,也隻能輕輕問候一句:“簡尚宮安好。”

簡雲然見是我,微微一喜,屈一屈膝:“陳大人安好,大人是進宮來看望順陳太妃娘娘的嗎?”

我頷首一笑:“太妃娘娘精神很好,我也能放心。”

簡雲然笑意輕漾,柔聲關懷道:“秋起漸涼,大人也要多多注意。”

隻這一句,便足夠了。

我與她相視一笑,目光裏盡是了然。

然而,後來的七月十五,卻是我與她,都被算計了。

我醒來的時候,看到木棉悠然品茗,須臾的疑惑後,忽而急得發怔。

我全都想起,昨夜那一記悶棍,讓我失了暢音閣之約,而木棉素來謹慎,做出這樣的事來,必定是事出有因。

我永永遠遠都記得心裏的惶急,因為,我太害怕會失去她。

極亂極響的一陣琴音入耳,我驟然驚醒,原是玉楨醒了,正不依不饒地用力撥弄著案上的一把瑤琴。

我失笑,攬過玉楨,愛惜地捧著她彈得通紅的小指:“不急,你娘學這個,學了十年,你才六歲。”

玉楨嘟起嘴道:“娘彈琴的時候,爹總是那麼入神,楨兒也要像娘一樣!”

我緊緊抱著她:“爹給你吹塤,好不好?”

玉楨初入陳府的時候,夜夜啼哭,而每每我為她吹塤,她總能安靜。

這隻塤,是朱祈禎贈我的空穀石頭塤。

皇後有孕後,簡雲然被閔瓊蘿謀害、染上時疫被驅逐出宮,幽禁在朝月胡同,我不得與她相見,每晚,都會在一牆之外為她吹塤。而她,也會撥弄手中的瑤琴相和。

我在告訴她,我一直都在。

她也告訴我,她一直都在。

在,便是心安。

八個月後,皇後薨逝,她亦被赦免,但再不被允許入宮。

那一日,荼蘼花潔白如新雪,在風中翩揚而舞,我站在朝月胡同外,看她一襲月白色繡雲紋輕羅長裙,從幽禁處緩緩走出,麵上是止不住的淚。

我輕輕將她擁入懷中:“都過去了。我們離開京城,再也不要回來。”

我知道,她是在哭皇後,亦是在哭自己,更是在哭紫奧城裏的諸多冤魂。

最初被幽禁的那一個月,她病情反複,總是昏睡不醒,我無比擔憂,閔瓊蘿實在有太多太多的理由斬草除根。

而如今,能安然離開,便已是大幸。

去江南的馬車上,她安靜地伏在我懷中,把玩我係著的白玉佩,低低問我:“有一夜,是瓢潑大雨,我燒得厲害,隻覺得再也看不到你,身邊的侍女都說,我要熬不過今晚了。就在那時,是你的塤聲。”她抬眸望向我,眼眸深處暖如三春,“那樣大的雨,你卻為我吹了整晚的塤,你為什麼不回去?”

我低低吻上她的額頭:“你就在那裏,我無處可去。”

一曲已畢,我也從深深的思索中回過神,玉楨清澈明淨的眸子裏湧起幾分思念:“爹,娘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我微微笑了:“你娘在京城甄府教舞。”

“我知道,娘教的,是甄府的大小姐,甄嬛!”

甄遠道極其疼愛她的大女兒,昔年我與他亦有幾分交情,否則,他也不會專程來紫琅看望我,簡雲然也不會去甄府教舞。

我柔柔牽過玉楨柔嫩的小手,唇角綿生出一絲一縷的笑意:“我們明日就北上入京,去看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