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和璧如初人彷徨(2)(2 / 3)

“哀家看,倒是未必。”我擱下青花纏枝的茶盞,覆手於膝,儀態嫻靜,“到底是因為痛失愛子,還是目睹了攝政王的悲慘下場,讓如妃你有了這樣大的心胸,敢覬覦鳳座?”

我的語調平和不起波瀾,然而,話音裏的陰森寒意卻昭然若現,如妃的眉心劇烈的一跳,看著我的目光中充盈了震驚與惶恐:“太後娘娘!嬪妾如何敢奢求皇後之位?”

“哀家不管後宮瑣事近兩年了,但是大事,心裏還是明鏡似的清楚。嫻貴妃與閔瓊蘿對皇後做了什麼,除了哀家,應該是你最清楚。如若不然,你為何執意跪在昭陽殿外,要見皇帝一麵?”

烏檀木雕嵌壽字鏡心屏風後,猛地傳來一聲清脆的瓷盤碎裂聲,如妃狐疑地看我一眼,卻是竹息袖著手出來,麵露歉色:“太後娘娘息怒,奴婢真是笨手笨腳。”

我徐徐抬一抬手,示意竹息下去,方移目於如妃姣好的麵龐:“除了皇後與德妃,你的容貌與端妃不分上下,但是你的心思,卻遠遠比端妃跟德妃要多。你心知肚明,嫻貴妃恨毒了皇後,你亦心中有數,嫻貴妃用何種手段來害得皇後母子俱亡。但你一聲不吭,暗暗搜集證據,就是為著皇後死後,先讓賢妃與德妃枉擔了罪名被賜死,再在皇帝麵前諫言。一旦你成功了,嫻貴妃必定死無葬身之地,試問,那個時候,紫奧城裏,還有誰能與你為敵?皇後的位子,遲早會落到你手裏。”

我驟然起身,寬大的雲袖一揚,袖口上以銀線密密繡著的精致繁複的雪蓮劃過多道晶亮的弧線,我一把捏住如妃柔和的下顎,冷笑連連:“好一個一箭三雕之計!坐看皇後母子一屍兩命,任憑嫻貴妃舉報賢德二妃,最後再打得嫻貴妃永世不得翻身!哀家當真是小看了你!”

如妃掙紮不過,狠狠瞪向我:“當初嬪妾以李修容的孩子為賭注扳倒禮嬪,太後娘娘已經心生感歎,您說過,‘是應該慶幸你的長進,還是擔憂你的狠心’。那麼,太後娘娘既然睿智如斯,難道您不知道嫻貴妃對皇後動的心思?您放任嫻貴妃謀害皇後,您也是幫凶!”

我冷冷鬆開如妃,轉身回座,居高臨下俯視如妃掩飾不住怨憤與痛恨的目光:“哀家為什麼眼睜睜看著嫻貴妃害死皇後,如妃你難道不清楚麼?”

如妃一怔,旋即明白過來,緊緊握著手中的蹙金撒鬆花帕子,水蔥般的指甲竟生生在掌心折斷。

“如妃,從你的神情,哀家已經猜到了十之八九。當年,哀家小產,懷疑有人暗中對哀家下手,而嫌疑最大的,除了皇後,便是嫻貴妃,哀家要你查清事實,你卻在哀家麵前和稀泥。但是,最後你供出的人是誰?”我徐徐摘下手指上的鏤金鑲東珠護甲,竭力忍住欲上前掌摑如妃的衝動,一字一頓似從沉悶的胸腔裏迸出,“你供出的,是皇後。”

話音未落,如妃全部的氣力似被抽走,她膝下一軟,跌坐在地上,雙手緊緊扣住身下的織錦紅絨地毯。

一道慘白的電光閃過,照得整個紫奧城亮如白晝。

我的眸光在濃黑如墨的夜色中分外雪亮:“如妃,你錯得很了!當初讓你入宮,是因為嫻貴妃有孕,皇後柔弱,哀家擔心賢妃與德妃會借機把持後宮。所以,你應該知道,隻要賢妃與德妃在,你就還有用途,一旦賢妃與德妃死了,你又不安分,你的時日也就徹底到了頭。但是,哀家萬萬沒有想到,你居然有同時扳倒皇後與嫻貴妃的野心,既然如此,哀家斷斷容不得你。”

如妃聽到最後一句,眸中驟然迸發出幽藍色的光芒,如鬼火幽靈一般:“太後娘娘!您要賜死嬪妾?嬪妾手裏有您的親筆承諾!”

我聞言失笑,眼角盡是嘲弄:“賢妃與德妃也有哀家的承諾,但是依舊是死了。怎麼,如妃你一向聰慧狡黠,竟也有看不清的時候。你的野心太大,手段太狠,哀家是朱氏一族的女兒,皇後的位子,無論如何,也得由朱氏一族的女子來坐,根本輪不到你。”

如妃一句句聽下去,愈發黯淡的目光卻如利劍倏地一亮:“太後娘娘!時至今日,嬪妾才真真正正看清您的麵目!您這般狠辣,這般無情,不但將先帝的嬪妃玩弄於鼓掌之間,更將自己的一眾兒媳視若玩物!您有無想過,您也是女人,是否這世間所有的女子都是您棋盤上的棋子?您要用誰、要棄了誰,都是您一言堂。”

我抿一抿唇,輕輕撥開她劇烈地顫抖著指向我的手指:“如妃太高看哀家了,哀家不喜歡唱戲、也不喜歡下棋,不過人在戲中、不得不唱,人在棋中,不得不走罷了。”我微微一頓,“攝政王死後,哀家固然可以用厭勝之術扳倒賢妃與德妃,但是哀家另外想過,倒不如借如妃你的手,哀家曾安排過人,有意透露於你,是賢妃與德妃害你小產,但為何你並無出手?”

如妃眸光微垂,念及小產的孩子,眼底深深遊弋過一絲恨色與淒涼:“當年,我放出夢見腹中子變為烏鴉、會在害我小產之人的宮殿上方盤旋的風聲,更讓人裝神弄鬼,引得六宮人心惶惶,就是為著看清是誰心裏有鬼,偷偷在宮室中焚燒魚腥草,結果,卻是章德宮走水,我聞出魚腥草的氣味,更兼之知曉嫻貴妃的種種下作手段在先,才會堅信是她害死我的孩子。我深恨嫻貴妃,但又不能貿然出手,隻能咬碎了牙等待時機。孰知,後來卻得知真正的罪魁禍首是賢妃與德妃。我心中想,正是因為我勢弱,才會被人害倒如斯地步,唯有一步一步爬得更高,等到我可以隻手遮天,才能保護好我想保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