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璧迅疾地掃一眼竹息,硬下心腸:“在京郊建一所長寧觀,讓長寧在其中修行。派人告訴在甘露寺修行的傅宛汀,讓她改去長寧觀隨侍修行。另外,昭示天下,長寧實為太皇宸謹貴太妃侄孫女,冰雪可愛,為先帝喜歡,由於周奕渮膝下淒涼,方交由徐徽音撫育。如今,周奕渮謀反,實屬亂臣賊子,長寧也不該繼續奉認其為養父。便讓她供奉端謹貴太妃為養母,算作先帝義女,終其一生,不得出長寧觀半步,為端謹貴太妃祈福祝禱。”
竹息且驚且疑:“太後娘娘何意?”
朱成璧遽然起身,推開竹息欲來攙扶的手:“你照做便是,禮部不敢違逆哀家的意思。”夜涼似水,十二月的夜風,如一柄泛著冰寒鋒芒的鋼刀厲厲刮過,有徹骨的寒涼。
朱成璧竭力忍住眼角的淚意,一字一頓道:“哀家就是這樣一個絕情的人。外頭再如何風傳哀家巾幗之姿,殺伐果決,手刃了攝政王這樣的謀逆之臣。但是內裏,隻怕很多人都心知肚明,哀家是如何無情無義。”
竹息心裏不忍,低低勸道:“太後娘娘,內裏的悲苦淒涼,旁人怎會明白?”
“我就是要讓他們知道,哀家無情無義,這是我生生世世欠奕渮的,正史關乎國祚,那就讓野史將哀家痛斥到底,讓後人知道,是哀家負了他,一生一世負了他。”朱成璧推開朱漆鎏金殿門,殿外傳來的是紫辰宮盛大的絲竹之聲,然而,傳到這裏,卻若有若無、隱隱若現了。
從今日起,所有的人與事,都不再與我相幹。
朱成璧拾起衣裙,緩緩出了頤寧宮。
通明殿,朱成璧靜靜跪在佛像前,緩緩撚著手中的檀木佛珠,一遍又一遍地念著《往生咒》。檀香嫋嫋,如煙似霧,在通臂巨燭的熒熒燭火中,姿態嫋娜。
除夕夜,紫奧城錦綺相錯、華燈相輝、繡帷相連、笙歌相和,然而,偌大的通明殿中,沉靜若深海,隻有朱成璧一人,似與外頭盛大的景象格格不入。
驀的,似有輕輕的腳步聲響起。
“出去!哀家吩咐了,誰也不能進來。”
半晌,寂寂無聲。
朱成璧心中疑惑,徐徐睜開眼睛,身子猛地一顫,原是奕渮,著一襲月白色長衣,立於自己麵前。
他的笑,依然是那樣溫暖,他的眸光,依舊那樣澈亮,他的語調極清和、極溫柔,低低喚著:“璧兒……”
“奕渮!”朱成璧急急起身,不顧一切地衝上去要抱住他,“你別走!”
然而,她抱到的,隻有一片香霧。
“你走了……”
朱成璧慢慢張開手掌,幾縷淺淺的香霧悠然而升,浮出一個不完整的環,似在嘲笑自己。
朱成璧頹然跪倒在地上,怔怔望向佛祖,橙金色的地磚那樣寒涼,卻涼透不過一顆如被寒冬臘月的冰水浸著的似枯槁似死灰的心。
良久,良久,朱成璧徐徐起身,斂裙穩穩跪下,微微闔目,和緩地吟誦:“南無,阿彌多婆夜,哆他伽多夜……”
餘生,青燈古佛常相伴,不羨鴛鴦不羨仙。
後記:
即種因,則得果,一切命中注定。
昭成太後朱成璧,一生一世,殺伐決斷,言行果決,逆境不折不屈,順境不驕不躁,巾幗不讓須眉,數度力挽狂瀾,然,一撇一捺、一豎一橫皆成朱色。時人敬之、畏之,鮮有人侍之如親如故。
有得必有失,高台獨坐,冷暖自知。
(正文完,歡迎繼續關注番外卷,將講到純元皇後仙逝、朱成璧認清朱宜修的真麵目、萬明昱與朱宜修最後的對決、真寧驚悉朱成璧與奕渮的真相、容妃的落幕等等,合計八章番外,加上上卷八十一章,下卷一百一十一章,共計兩百章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