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麵頰的肌肉在寒風中已經僵死。
老人揚手,黑衣侍從們把扛轎止在屋簷下。
“一個孩子,知道得太多了,”老人抬起頭,僅剩的一隻眼睛裏帶著刺人的寒光,“殺了他!”
沒有人回答他,黑衣侍從們默默地扛著轎子進了茅舍。
大海的聲音回到了耳邊,白鷺再次聽見漲潮的海浪卷了上來,像是很遠處的雷鳴。白鷺努力地伸出手去,要觸摸溫暖的海潮,海水從指間流過,溫暖而舒適。他側過頭去就枕上了沙灘,被海浪衝來的寄居蟹在他背上吐著泡泡,有人撫摸著他的頭頂,熟悉的笑聲如此的遙遠而又清晰。
“我昨天夢見你爺爺和你阿爸了,他們其實已經死了。”
“你的爺爺本來就已經老了,他的身體開始幹枯,你的父親曾跟隨一個人學習過禦龍之術,所以曾經鼎立在那個亂世中,可是他卻比你的爺爺還要離開的早。”
“真害怕,你說很多年以後是不是我也會那樣?但是真奇怪,你爺爺的笑容還是像年輕時那樣,那樣的快樂,好像不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你的爺爺是笑著離開的,他不希望你複仇,隻希望你能夠繼承你父親的魂……”
“我知道你父親跟誰學習的禦龍之術,你要不要去找他?”
萬籟俱寂。
白鷺睜開眼睛,銀一樣冷的淒寒的圓月掛在老梅樹的梢頭,他半身埋在雪裏,沒有笑聲,隻有風聲,沒有海水,隻有刺寒的雪。
自己剛才睡了過去,少年人驚恐起來,他知道自己睡了就會死去。他掙紮著想爬起來,可是全身都已經僵死,隻有心底的熱氣似乎還剩那麼一絲,他仰麵躺在那裏,看見夜空中漆黑的大鳥掠過,似乎是看中了他這份僵死的食物。
“如果那樣死,也好啊,”白鷺在心裏對自己說,“為什麼又要醒來?”
笑聲響起,白鷺驚訝地側過耳朵去。
確實是笑聲,但是並不是夢裏那個熟悉的聲音,而像是夜風穿過樹林,或者笑的是梟鳥。那種怪異的笑聲像是某個人從胸腔裏發出來的,忽東忽西,辨不清方向。起初似乎很遠的笑聲最後彙集在他的周圍,他努力扭頭去看,卻看不見人。
恐懼爆發出來,白鷺覺得自己像是被看不見的惡鬼圍住了,他們要拉扯自己的靈魂,然後把自己分開吞噬。
“還不能死!還不能死!”白鷺對自己說,他拚命地要動,身體裏又有種疲憊讓他想永遠地躺下。
幾道銀色的弧光忽然在白鷺眼前掠過,他心裏一動,終於看見了人。
是那些黑衣的侍從們,此刻他們都蜷伏在地下,如同食腐的豺狗,所以不易發現。他們隻露出兩隻眼睛,眼睛裏卻不是白天忠誠默然的模樣,而滿是對於殺人的喜悅。
那根本就不像是人的眼神,三個侍從蜷伏著身子,手持邪異的刀在他身上比劃,像是要將他分切成碎片吃掉。
白鷺明白自己的錯誤,作為紋花刺客的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這些秘密透露出去,震動的不隻是這個深山的小鎮,而是煙江一百零八部落,或者整個天下。如果老人不收他為徒,那麼就隻能殺掉他。
而老人已經做了決定。
黑衣的侍從們胸腔裏發出的低笑忽然消失,不約而同地,他們搶身上前,高高舉起手中的邪刀!
靜悄悄的峰頂忽然被一個聲音填滿了,侍從們手中的刀也為之一頓。
那是白鷺的吼叫,將死前,他用他已經僵硬的喉嚨吼出來的話,“我叫白鷺,白家最後的血脈,我是白無翳的孩子!”
“我從很遠的地方來!我想侍奉先生箕帚,從先生學禦龍之術!我不能死!我還有很多心願……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我要……我要……”
沒人敢想象這個僵死的人還能發出這樣的聲音,那簡直是咆哮。
誰也不知道這個少年人最後說這些到底是想表達什麼,他根本無視於那些邪刀,而隻是瞪大眼睛看著天空,眼淚從兩邊的麵頰滑落。
寂靜。
侍從們交換著眼神,名叫白鷺的少年已經失去了聲音。那扇漏風的柴扉被人大力地推開,吱呀吱呀亂響,老人靜靜地坐在門內。
“你叫什麼名字?”
“白鷺。”
“從哪裏來?”
“很遠的地方。”
“為何不辭長路?”
“望能持箕帚,侍奉先生。”
“侍奉於我又如何?”
“望能從先生學禦龍之術。”
“你很固執,和你的父親,我的徒弟白無翳很相似,那麼,跟我來吧!”
當黑衣侍從們以扛轎抬著白鷺走進那扇門的時候,老人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白鷺隻有對以眼神,他已經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