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在校場見過都督寥寥的幾次。
白鷺轉過了一重隱藏在竹子裏的月門,麵前陡然開闊起來。
院落裏重重的古桐老樹到這裏一棵都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紅紫色平鋪開去的花海,中午的陽光灑落在每一片花瓣上,把花瓣都照得透明起來,花色明媚得迷人眼目。
白鷺做夢也想不到,在琉璃島城裏寸土寸金的地方居然會有如此大的花園,這樣大的一片土地在鬧市中少說也值十萬的金銖了,偏偏又隱藏在南淮溏小小的門庭後,誰也看不出來。
他看著諾大的花圃,裏麵沒有半個人影。
“顧都督!”白鷺對著茫茫的一片紫花大喊。
“嗬嗬,”花叢中的顧青辭的聲音透著笑意,“你終於找到來這裏的路了。”高到腰間的花叢中忽然立起了一個人,他一身黑色的長衣,把袍角掖起在腰間,衣上紛紛的都是淡紫和輕紅的花瓣,一頭散發以布條粗疏地勒在腦後。
顧青辭細心地撥開了花走出花圃,白鷺看見他腳下穿著一雙露趾的麻鞋,滿是泥水。
“顧都督你……”白鷺對著這個樣子的顧青辭還不適應。
“我在種花。你頭一次來這裏,我帶你周圍轉轉吧,”顧青辭比了個手勢,“我最得意的東西就是這些花,你是我的親兵,不可不知道。”
“顧都督得意的不應該是您的戰功麼?”白鷺不解。
“戰功又不能拿來吃拿來喝,”顧青辭笑著說,“哪裏有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好?”然後他指著紫色的花叢說,“這一片是紫色海螺藍,秋天才開的花裏它是最容易活也開得最烈的,看著這些花瓣那麼纖薄的樣子,真難相信這是山野裏麵隨處可見的野花。”
白鷺順著顧青辭的指點看去,“嗯……紫色海螺藍。”
“很香的,”顧青辭摘了一朵遞給他,“不過它的香味散發不遠,隻有湊得很近你才能察覺。養花的的匠人常說,薔薇是名士之香,其香銳烈,遠播千裏,而紫色海螺藍是國士之香,不欲人知,自有風骨。說得有幾分道理,不像我們碧池養花的商戶,說夜來香才是國士之香,縱然開在深夜,也自有人聞香而來。”
“那夜來香是什麼香?”白鷺不解地問。
“當然是暗娼之香,”顧青辭笑,“縱然開在深夜,也自有人聞香而來,說起來就入不得正品。”
白鷺小心地把那瓣花湊在鼻尖,真的是一種湊得極近才能聞見的淡香,幽幽地縈繞在鼻端久不散去,就像那四瓣蝶翼般的淡紫色花瓣。
“而那一片就是詫然嫣紅穀,”顧青辭又指著遠處的紅色花圃,“我們碧池聞名的秋玫瑰,天下隻開在琉璃島城的花還真的隻有這一種。再過一個半月下了霜,霜結在花瓣上紅白兩色,仿佛冰上燃火,才是少有的勝景……”
日影已經行過了天心,白鷺跟著都督背後聽他嘮叨這些種花的東西,心裏越來越沒底,白鷺忽然被召到這裏,卻沒有想到他是跟自己談花。
白鷺口袋裏還有從軍營帶的半個炊餅,於是拿出來邊吃邊聽。
可直到白鷺吃完了大餅,顧都督的談興似乎還沒有收住。顧青辭的煙杆淩空遙指,“紫色海螺藍其實還是怕寒,所以若想種此一種花,最重要的就是要生火取暖。這麼大的花圃,每十五步一個火爐,夜裏燒著,北牆要高,擋住寒風,紫色海螺藍是可以一直開到初冬的……”
“白鷺,你可是要睡著了麼?”顧青辭忽地回頭。
“顧都督我……”白鷺趕快把嘴裏嚼的炊餅咽了下去。
顧青辭看著白鷺問,“你知道我為什麼跟你說這些麼?”
“不知道。”白鷺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因為你在碧池宮廷的服役滿期了,從下個月開始,你就要調到南淮溏來,所以我預先告訴你我這個宅子裏麵有什麼要注意的,免得你沾染了碧池宮廷的習氣,把我這裏的鮮花采的采賣的賣,等我出去一趟回來,你把我家都給清空了。”顧青辭敲了敲白鷺的小腦袋,“你的爺爺去了很遠的地方,估計不會回來了,他把你托付給了我。從今以後,你就和顧燼在這裏。”
“真的!?”白鷺瞪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他幾乎以為自己要在碧池宮廷呆一輩子了。
“你本就是我的親兵,沒有人跟你說麼?”顧青辭看著白鷺。
“嗯!”白鷺使勁點頭,“那麼我該做什麼?”
顧青辭仰頭看天,摸著下巴沉思了許久,忽然扭頭看著白鷺,“你可會燒菜做飯麼?”
白鷺隻能沉默地瞪著他。
“那你也該不會蒔花種草才對。”顧青辭若有所思,“真糟糕。”
白鷺搖頭。
“其實我一直也在想,你又不會燒菜做飯,又不會蒔花種草,你在我這裏到底做什麼呢?”顧青辭笑笑說,“倒是個讓人難為情的事情。”
“可是……可是我會上陣打仗,雖然我沒有鹿塵那麼厲害,但是我一定會為都督爭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