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纖絲的歌聲在行駛的風中忽地拔起,婉婉地轉了幾遍,順著風流飛向天外。百裏未央回頭看去,鹿塵靠在風帆的橫桅上唱著這首她聽不懂的歌,就像在茶館中自己唱的最後一首。大風把百裏子鳶和百裏未央的裙裾和頭發呼啦拉地吹起來,她們輕輕踮著腳尖,像是隨時會隨著風飛走,他們默默地聽著鹿塵的歌聲,水夫和船工以及候在船艙口的武士也都沉默著。
大家都以為未央的歌聲是最好聽的,可是沒想到這個少年的歌聲,卻像是寂靜的森林裏秋天落下枯黃的葉子,其中有一片就在風裏旋轉、旋轉、旋轉……
永遠不會真正飄落。
像是一種縹緲的感情。
百裏子鳶的臉紅了起來,風吹在紅熱的臉上,她有種喝了酒一樣輕飄飄的快樂。
“他在唱什麼?”百裏未央忽然問身邊的姐姐。
“他在唱,有你在我就無所不能,唱他要為他愛的人做一輩子的英雄。”百裏子鳶跟著鹿塵哼哼著。
歌聲中隱約有一聲低低的喟歎,和歌聲一起飄散在風裏。
“我要為我愛的人做一輩子的英雄。”
這成為了後來的神武皇帝、狼主鹿塵的口頭禪。
“水寒將軍,你知道麼,我也有個好朋友,他去煙江都城了,說是要給我帶一份禮物,”一直在鹿塵的歌聲裏沉默的夏默年開了口,“他叫蘇澤夜。”
大漠蒼顏浮沉流沙 第三十一幕 白風塵之死
夜已經很深了,琉璃島城瑟縮在濃鬱的夜色裏,到處是寂寥的場景。碧池國大太子被百裏家的安國公主刀斬馬下,等於說百裏家公然和碧池結仇,在很久以前百裏家幫助南夏國攻打碧池的時候,碧池的人們就已經對百裏家積攢起了巨大的憤怒。
八王爺百裏耶帶著他的三百死士和百裏家大家主的兩個兒子南野南羽接到秘密通報後拚死衝出了包圍,折損人馬一百七十二名,慌亂中南羽不知去向。
一行人截獲商船從秦淮河流域以西,進入大陸內江,倉皇逃向煙江西梁。
於此同時,後秦五年,後秦皇帝葉愷頒布詔書,皇帝權力被拆分,分別為魔皇和葉帝。兩人各引二十萬兵馬,東西作戰。
他們的敵人是煙江和百裏家以及東陸南夏的各路諸侯。
戰火紛紛的亂世,少年英雄們告別故鄉,他們在亂世中拔起腰間的配劍,起義軍數不勝數,他們同仇敵愾,劍芒直指後秦帝都。
而作為四大家族叛賊,曾經代替煙江出使百裏家的大秦帝國的白氏家主白風塵,此刻正在迎接著他宿命的到來。
後秦五年七月初八,夜深寂寥,琉璃島城的鎮國大鍾在凝重的夜色裏悠揚地響起。
鍾聲古樸空靈,懾人心弦。鎮國寺外的啟安大街上,來往的車馬稀疏,安和橋的橋上默默地站了一個人。
一身黑色大氅連著兜帽把他嚴嚴實實地裹在其中,隻留一個高瘦的背影給人看。是個老人,他扶著欄杆去看遠處月光裏坊間街漆黑的影子,沉默得像塊石頭。
風掃著樹葉,嘩嘩的一片,鋪著地麵從橋頭滾了過來。
眺望的老人小退一步,腳下輕輕地踩碎一片枯葉。
“你遲了。”老人深藍色的眼睛裏透著審視。
不知道什麼時候,橋頭月光照不到的陰影裏也站了一個披黑氅的人,也是兜帽低低地垂下來,把半邊臉都遮沒了。
“為了百裏家苦守的秘密,稍微等候一下還是值得的吧?白風塵。”對方的聲音不知道從哪裏飄來,幽幽地透著詭異,像是通過一個彎曲的銅管子說話。
“你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為百裏家的秘密而來,你是誰?”白風塵掀去了兜帽,露出銀色的白發和消瘦的麵容。白風塵的手也從大氅中探了出來,他握著一杆銀色的長槍。
仿製龍淵長槍最成功的冷兵器。
隻可惜一杆是暴戾,而另一杆,卻是極為寧靜。
“不要誤會,我是好意。靜嶽之槍的槍術在這個世界上或許已經被遺忘,我卻知道你是曾經一人擊殺了三十二名鹿家血裔武士而從容離開鹿家莊的英雄,白瞎子的稱號不虛。我現在都不敢走近你,是因為怕你的槍。”
白風塵的眉毛挑了挑,“我不喜歡這種鬼鬼祟祟的路子。是你給我寫信說,你知道百裏穹圖死之前所藏起來的東西所在麼?”
“是,我想拿它賣一點錢,所以約你在這裏見麵。”
“賣錢?”白風塵冷笑,“那麼賣給碧池國主不是更好麼?還很少聽說富有的老頭子吧?”
“別的老頭子或許不富有,可是閣下卻不同。不說你曾經擁有整個百裏支係白家的所有財富,光是你掌握的烏鯊所在的秘密,就足以買下整個碧池國吧?”
“烏鯊……你……怎麼會知道這些?”白風塵的目光忽地變了,像是一隻撲向食物的獵鷹,雖然罩著黑氅下,但是可以清楚地看出他全身繃緊了一瞬,而後再舒展開。白風塵緩步地走向了橋頭的人,長槍的槍尖有意無意地探在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