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宴眸光涼如水,前塵往日眼前滾過,卻無從說起。
千言萬語最終會化作了一句話:“皇後與我母妃有不共戴天之仇。我隻是鏟除皇後為母妃報仇,卻從未想過要將王家連根拔起。”
以她這小小的一己之力也並不足以撼動王家這顆大樹,王家能走到今日也實數命數已盡。
沈玥唇角牽起,笑中透著幾分譏諷。
她不明白其中原委,她並不怪她,眼下太子孑然一人居於康樂宮,漫漫長夜難熬,她不能相陪與他,總有人可以名正言順的位於他的身側,溫言軟語想撫慰,與他相互扶持著,走過這段煎熬的日子。
“皇後自盡冷宮,太子將她的屍首帶回了康樂宮,他長跪於宮前已有三日之久。若再跪下去,他的雙膝必然就廢了。四日後,太子將扶皇後棺回她的家鄉埋葬。你是太子妃於情於理都應該陪伴他的身側,陪他度過這艱難的日子。”遲宴淡淡的說完,並不多坐一秒的停留,便轉身朝外走去。
沈玥被仇恨和悲愴迷了眼,她多說無益。
但遲宴知道,她這些話撂下,沈玥必定會入宮,縱使艱難阻隔,她也絕對不會放棄。
有這樣的女人能一心一意的愛著太子,這是他的福分。
至於兩個人的緣分,她也隻能幫到此處了。
從沈府出來,雨已停歇,府門關閉的那一刻,她清楚的聽到了沈玥的叫聲;“收拾行李,我今夜就要入宮。”
遲宴淡淡一笑,像是了卻了一樁心事,提在胸口的氣緩緩的鬆了下去。
夜風清冷,帶著幾分寒意迎麵撲來,雨後空氣清新夾雜著泥土的芬芳,沁人心脾。
遲宴不肯再上馬車,執意要沿著街邊走走,遠離了那座囚籠般黑沉壓抑的皇宮,她頓時覺得天地開闊,自由不再如風般難以捕捉。
桃朱慢吞吞的跟在她身後,看著地上積水濕了她足上細軟青絲履,泥水汙了她的錦袍,卻絲毫不在意。
“公主。”她輕喚一聲,遲宴駐足回頭,臉上的竟然染上了幾分笑意。
“鞋子濕了。”她指指公主的腳下。
“無妨。”遲宴淺笑,“難得有片刻自由,你就隨我去罷。”
天氣寒冷,冷水濕了腳,寒氣入體容易生病。公主體寒,每每天癸至她便疼個半死,王禦醫多少付藥湯子下去了,隻管了一時舒服,卻無法將病根除去。
如今算算日子,公主的月信也該來了,若今日蹚了冷水,不疼個死去活來才怪。
桃朱正欲開口勸諫,卻聽一道清清潤潤的聲音自牆角處傳來,如天籟般悅耳:“你又任性了!”
遲宴怔住,倏然停了腳步,朝牆角處望去。
自陰影之處,緩緩的走出來一個人,湛藍錦袍,玉帶束腰,乍眼看去清雅至極,他眉目含笑,薄唇微抿,修長的身量立足她的眼前,目光柔和的落在了她的臉上。
看到她瘦下去的臉頰和越發的尖巧的下巴,他的目光中便不覺得透出了幾分疼惜:“幾月未見,你越發的清瘦了。”
纖纖身量,腰細若柳,清風一吹素衣飄飛,給人一種她欲乘風歸去的感覺。
遲宴仰頭望著他,剪水秋瞳中難得透出一絲俏皮:“幾月未見,那江南的山水竟將你養的如此俊秀飄逸,帶了幾分江南男兒的溫文儒雅,少了些殺伐戾氣。可見那江南確係風水寶地。”
遲瑾年一聽便知她打趣他,緩緩而笑:“你這張伶牙俐齒,著實令我害怕。”
遲宴淡淡一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空蕩蕩的街頭,兩人並肩而行,輕裘緩帶隨風糾纏,天地之間似僅剩了這一對璧人。
久別重逢,兩人滿腹思念欲傾訴,桃朱識趣獨自躲在馬車上,看著兩人愈走愈遠,最終停留在了玄武湖邊的婆娑細柳之下。
宮中之事,遲瑾年已經知曉,皇後一族傾倒,太子孑身一人已是孤掌難鳴了。
提及此事,遲宴一陣傷感,胸口之中隱隱作痛。
察覺她的傷感,遲瑾年微微皺眉,他抬手扶上她的臉頰,垂眸望著她,淡聲道:“他與你就這般的重要?見了我依舊愁眉不展?”
遲宴依舊沉浸在悲痛之中,無法自拔: “我與他有一十五載的情分在,昔日宮中多有照拂,他如今落得如此悲戚下場,作為妹妹我怎麼能夠坐視不管,任由他折磨自己?”
遲瑾年抿唇,似有不悅,話語之間冷冷清清:“你把她哥哥,他卻從來把你當妹妹看待。他對你的是男女之間的愛慕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