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金營遣宇文虛中還都,並令王汭複來催割三鎮地,及易質親王。欽宗遂命徽宗第五子肅王樞代質,並詔割三鎮畀金。王汭返報幹離不,幹離不接見肅王,乃將康王、張邦昌放還。且聞李綱複用,守備嚴固,遂不待金幣數足,遣使告辭,以肅王北去,京城解嚴。禦史中丞呂好問進諫道:“金人得誌,益輕中國,秋冬必傾國而來,當速講求軍備,毋再貽誤。”
欽宗不從,惟頒詔大赦,除一切弊政。賊出尚不知關門。李邦彥為言路所劾,出知鄧州。張邦昌進任太宰,吳敏為少宰,李綱知樞密院事,耿南仲、李棁為尚書左右丞。會姚古、種師中及府州將折彥質引兵入援,凡十餘萬人,至汴城下,李綱請詔古等追敵,乘間掩擊。張邦昌以為不可,遣令還鎮。且罷種師道官。未幾有金使自雲中來,言奉粘沒喝軍令,來索金幣。輔臣說他要索無禮,拘住來使。粘沒喝即分兵向南北關。平陽府叛卒,竟引入關中。粘沒喝見關城堅固,非常雄踞,不禁歎息道:“關險如此,令我軍得安然度越,南朝可謂無人了。”
水陸皆然,反令外人竊歎。知威勝軍李植,聞金兵過關,急忙迎降。金兵遂攻下隆德府,知府張確自盡。嗣聞澤州一帶,守備尚固,乃仍退還雲中,圍攻太原。欽宗以金兵未歸,召群臣會議,三鎮應否當割。中書侍郎徐處仁道:“敵已敗盟,奈何還要割三鎮?”
吳敏亦言:“三鎮決不可棄。”
且薦處仁可相。於是欽宗又複變計。因張邦昌、李棁二人夙主和議,將他免職,擢處仁為太宰,唐恪為中書侍郎,何為尚書右丞,許翰同知樞密院事,並下詔道:金人要盟,終不可保。今粘沒喝深入,南陷隆德,先敗盟約,朕夙夜追咎,已黜罷原主議和之臣,其太原、中山、河間三鎮,保塞陵寢所在,誓當固守。
詔既下,起種師道為河東、河北宣撫使,出屯渭州。姚古為河北製置使,率兵援太原。
種師中為副使,率兵援中山、河間。師中渡河,追幹離不出北鄙,乃令還師。姚古亦克複隆德府,及威勝軍,扼守南北關。欽宗聞得捷報,心下頓慰,遂擬迎還太上皇。時太上皇至南京,與都中消息久已不通,因此訛言百出,不是說上皇複辟,就是說童貫謀變。欽宗也覺疑懼,授聶昌為東南發運使,往討陰謀。虧得李綱從旁諫止,自請往迎,欽宗乃命綱迎歸上皇。上皇以久絕音信,並紛更舊政為詰問,經綱一一解釋,才無異辭,當即啟駕還都。欽宗迎奉如儀,立皇子諶為太子。諶係皇後朱氏所生,素得徽宗鍾愛,賜號嫡皇孫,所以上皇還朝,特立為儲貳,以便侍奉上皇。未必為此,殆所以杜複辟之謀。右諫議大夫楊時,奏劾童貫、梁師成等罪狀,侍禦史孫覿等複極論蔡京父子罪惡,乃貶梁師成為彰化軍節度副使,蔡京為秘書監,童貫為左衛上將軍,蔡攸為大中大夫。已而太學生陳東,布衣張炳,又力陳梁師成等罪惡,遂遣開封吏追殺師成,並籍沒家產,再貶蔡京為崇信軍節度副使,童貫為昭化軍節度副使。京天姿凶譎,四握政權,流毒四方,天下共恨。貫握兵二十年,與京表裏為奸,且專結後宮嬪妃,饋遺不絕,左右婦寺,交口稱譽,因此大得主眷,權傾一時,內外百官,多出貫門,窮奸稔惡,擢發難數。都門早有歌謠道:“打破筒,撥了菜,便是人間好世界。”
筒與菜,暗寓二姓,自有詔再貶,言官樂得彈劾,就是京、貫私黨,亦唯恐禍及己身,交章攻訐,乃複竄京儋州,賜京子攸、翛自盡。翛平時稍持正論,聞命後,恰慨然道:“誤國如此,死亦何憾!”
遂服毒而死。攸尚猶豫未決,左右授以繩,乃自縊。京不日道死。季子翛亦竄死白州。惟鞗以尚主免流,餘子及諸孫,皆分徙遠方,遇赦不赦。童貫亦被竄吉陽軍。貫行至南雄州,忽有京吏到來,向他拜謁,謂:“有旨賜大王茶藥,將宣召赴闕,命為河北宣撫,小吏因先來馳賀,明日中使可到了。”
貫拈須笑道:“又卻是少我不得。”
隨令京吏留著,佇裝以待。次日上午,果來了禦史張澂。貫亟出相迎,澂命他跪聽詔書,詔中數他十罪,將要宣畢,那京吏從外馳入,拔出快刀,竟梟貫首。看官道這京吏為誰?乃是張澂的隨行官。澂恐貫多詭計,且握兵已久,未肯受刑,因先遣隨吏馳往,偽言紿貫,免得生變。奉旨誅惡,尚須用計,貫之勢焰可知。相傳貫狀貌魁梧,頤下生須十數,皮骨勁如鐵,不類閹人。受誅後,澂即函首馳歸。還有梁方平、趙良嗣等,亦次第誅死,朱勔亦伏誅,惟高俅善終,但追削太尉官銜罷了。
隻是舊賊雖去,新賊又生,耿南仲、唐恪等並起用事,楊時在諫垣僅九十日,以被劾致仕。種師道薦用河南人尹焞,也是程門高弟,焞奉召至京,因見朝局未定,仍然乞歸。王安石《字說》雖已禁用,但尚從祀文廟,隻罷他配享孔子。最失策的一著,是戰備未修,邊防不固,反欲守三鎮,逐強寇,日促姚古、種師中等進軍太原。有分教:老將喪軀灰眾誌,強鄰增焰敢重來。
太原一戰,宋軍敗績,種師中陣亡,金兵遂又分道進攻了。欲知詳細情形,再看第六十一回。
金兵南下,圍攻汴都,此時尚欲議和,其何能及?《禮》曰:“天子死社稷。”
與其偷生以苟活,何若拚死以求存!況文有李綱,武有種師道,並有勤王兵一、二十萬,接踵而至,試問長驅深入,後無援應之金軍,能久頓城下否乎?陳東一疏,最中要害,果能依議而行,則寇必失望而去,不敢再來,而宋以李綱為相,種師道為將,誅賊臣,斥群奸,繕甲兵,搜卒乘,雖有十金,猶足禦之,惜乎欽宗之不悟也。惟其不悟,故寇臨城下,謀無一斷,寇去而猜疑如故,即舉京、貫等而誅黜之,仍不足振士氣,快人心,矧尚有耿南仲、唐恪、何諸人,其誤國與六賊相等耶?讀此回已令人憤惋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