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宗道:“朕不特見有雲氣,且隱隱有樓台複雜,這是何故?”
莫非作夢?攸即答道:“待臣仔細看來。”
言畢下車,即趨向東方,擇一空曠所在,凝眺片刻,便回奏徽宗道:“臣往玉津園東麵,審視雲物,果有樓殿台閣,隱隱護著,差不多有數裏迤長,且皆去地數十丈,大約是上界仙府哩。”
海市耶?蜃樓耶?徽宗道:“有無人物?”
攸即對道:“有若幹人物,或似道流,或似童子,統持幢幡節蓋,出入雲間,眉目尚曆曆可辨。想總由帝德格天,因有此神明下降呢。”
滿口說謊。徽宗大喜,待郊天禮畢,即以天神降臨,詔告百官,並就雲氣表見處,建築道宮,取名迎真,禦製天真降靈示現記,刊碑勒石,豎立宮中,並敕求道教仙經於天下。越年,又創置道流官階,有先生處士等名,秩比中大夫,下至將仕郎,凡二十六級。
嗣複添設道官二十六等,有諸殿侍宸校籍授經等官銜,仿佛與待製修撰直閣相似。於是黃冠羽客,相繼引進,勢且出朝臣上。王仔昔尤邀恩寵,甚至由徽宗特命,在禁中建一圓象徽調閣,畀他居住。一班卑瑣齷齪的官僚,常奔走伺候,托他代通關節,希附寵榮。
中丞王安中看不過去,上疏諫諍,略謂:“自今以後,招延術士,當責所屬切實具保,宣召出入,必察視行徑,不得與臣庶交通。”
結末,又言蔡京引用匪人,欺君害民數十事。
徽宗頗為嘉納。安中再疏京罪,徽宗隻答了“知道”二字,已為蔡京伺覺,令子攸泣訴帝前,說是安中誣劾。徽宗乃遷安中為翰林學士。未幾,又命為承旨。安中工駢文,妃黃儷白,無不相當,所以徽宗特別器重,不致遠斥,且因此猜疑仔昔,漸與相疏。怎奈仔昔寵衰,又來了一個仔昔第二,比仔昔還要刁狡,竟擅寵了五六年。這人姓甚名誰?乃是溫州人氏林靈素。道流也有興替,無怪朝臣。
靈素少入禪門,受師笞罵,苦不能堪,遂去為道士。善作妖幻,往來淮、泗間,嚐丐食僧寺。寺僧複屢加白眼,以此靈素甚嫉視僧徒。左階道徐知常,因王仔昔失寵,即薦靈素入朝。知常前引蔡京,此時又薦林靈素,名為知常,實是敗常。至召對時,靈素便大言道:“天有九霄,神霄最高。上帝總理九霄事務,以神霄為都闕,號稱天府。所有下界聖主,多係上帝子姓臨凡。現在上帝長子玉清王,降生南方,號稱長生大帝君,就是陛下。次子號青華帝君,降生東方,攝領東北。陛下能體天行道,上帝自然眷顧,寧有親為父子,不關痛癢麼?”
一派胡言。徽宗不覺驚喜道:“這話可真麼?”
靈素道:“臣怎敢欺誑陛下?陛下若非帝子降生,哪能貴為天子?就是臣今日得見陛下,亦有一脈相連,臣本仙府散卿,姓褚名慧,因陛下臨凡禦世,所以臣亦隨降,來輔陛下宰治哩。”
越發荒唐。徽宗聞了此言,即命靈素起身,賜令旁坐,又問答了一番。靈素自言,能呼風喚雨,驅鬼役神,徽宗大喜。會當盛暑,宮中奇熱,徽宗出居水殿,尚苦炎熇,乃命靈素作法祈雨。靈素道:“近日天意主旱,不能得雨,但陛下連日苦熱,待臣往叩天閽,假一甘霖,為陛下暫時致涼罷。”
徽宗道:“先生既轉凡胎,難道尚能升天麼?”
靈素道:“體重不能上升,魂輕可以駕虛,臣自有法處置。”
言已,即退入齋宮,小臥一時,複起身入奏道:“四瀆神祇,均奉上帝誥敕,一律封閉,唯黃河尚有路可通,但隻可少借涓流,不能及遠。”
徽宗道:“無論多少,能得微雨,也較為清涼呢。”
靈素奉命,即在水殿門下,披發仗劍,望空拜禱,口中喃喃誦咒,左手五指捏訣,裝作了一小時,果然黑雲四集,蔽日成陰,他即向空撒手,但聽得隆隆聲響,阿香車疾驅而來。震雷甫應,大雨立施,約三五刻時候,雨即停止,依然雲散天清,現出一輪紅日。惟水殿中的炎熱氣,已減去一半。最可怪的,是雨點降下,統是濁流,徽宗已是驚異,忽由中使入報,內門以外,並無雨點,赫日自若,於是徽宗愈以為神,優加賞賚,賜號通真達靈先生。史稱靈素識五雷法,大約禱雨一事,便用此訣。
先是徽宗無嗣,道士劉混康,以法籙符水,出入禁中,嚐言:“京師西北隅,地勢過低,如培築少高,當得多男之喜。”
徽宗乃命工築運,疊起岡阜,高約數仞。未幾,後宮嬪禦,相繼生男,皇後也生了一子一女。徽宗始信奉道教。蔡京乘勢獻媚,即陰嗾童貫、楊戩、賈詳、何、藍從熙等中官,導興土木。土木神仙,本是相連。遂於政和四年,改築延福宮,宮址在大內拱辰門外,由童貫等五人,分任工役,除舊增新。五人又各為製度,不相沿襲,你爭奇,我鬥巧,專務侈麗高廣,不計工財。及建築告竣,又把花石綱所辦珍品,派布宮中。這宮由五人分造,當然分別五位,東西配大內,南北稍劣,東值景龍門,西抵天波門,殿閣亭台,連屬不絕,鑿池為海,引泉為湖,鶴莊鹿砦,及文禽、奇獸、孔雀、翡翠諸柵,數以千計,嘉葩名木,類聚成英,怪石幽岩,窮工極勝。人巧幾奪天工,塵境不殊仙闕。徽宗又自作延福宮記,鐫碑留跡。後來又置村居野店,酒肆歌樓,每歲長至節後,縱民遊觀,晝懸彩,夕放燈,自東華門以北,並不禁夜。徙市民行鋪,夾道僦居,花天酒地,一聽自由。直至上元節後,方才停罷。尋又跨舊城修築,布置與五位相同,號為延福第六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