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時契丹主宗真早歿,廟號興宗,子洪基嗣立,係仁宗至和二年事,此處乃是補敘。複改國號,仍稱為遼,此後亦依史稱遼。與宋朝通好如前。神宗熙寧七年,遣使蕭禧至宋,請重訂邊界。神宗乃遣太常少卿劉忱等偕行,與遼樞密副使蕭素,會議代州境上,彼此勘地,爭論未決。看官!試想遼、宋已交好有年,畫疆自守,並無齟齬,此番偏來議疆事,顯見是借端生釁,乘間侵占的狡謀。一語斷盡。遼使蕭禧來京,謂宋、遼分界,應在蔚、朔、應三州間,分水嶺土壟為界,且詰宋增寨河東,侵入遼界。及劉忱往勘,並無土壟,蕭素又堅稱分水嶺為界。凡山統有分水,蕭素此言,明明是含糊影射,得錯便錯。劉忱當然與辯,至再至三,蕭素仍執己意,不肯通融。遼人已經如此,無怪近今泰西各國。忱奏報宋廷,神宗令樞密院詳議,且手詔判相州韓琦,司空富弼,判河南府文彥博,判永興軍曾公亮,核議以聞。韓琦首先上表,略雲:臣觀近年朝廷舉事,似不以大敵為恤,彼見形生疑,必謂我有圖複燕南之意,故引先發製人之說,造為釁端。臣嚐竊計,始為陛下謀者,必曰治國之本,當先聚財積穀,募兵於農,庶可鞭笞四夷,複唐故疆,故散青苗錢,設免役法,置市易務,新製日下,更改無常,而監司督責,以刻為明,今農怨於畎畝,商歎於道路,長吏不安其職,陛下不盡知也。夫欲攘斥四夷,以興太平,而先使邦本困搖,眾心離怨,此則為陛下始謀者大誤也。臣今為陛下計,具言向來興作,乃修備之常,豈有他意?疆土素定,悉如舊境,不可持此造端,以隳累世之好。且將可疑之形,因而罷去。益養民愛力,選賢任能,疏遠奸諛,進用忠鯁,使天下悅服,邊備日充,若其果自敗盟,則可一振威武,恢複故疆,攄累朝之宿忿矣。謹具議上聞!
富弼、文彥博、曾公亮亦先後上書,大致與韓琦略同,神宗不能遽決。那遼主複遣蕭禧來致國書,隻說是忱等遷延,另乞派員會議。神宗再命天章閣待製韓縝,與蕭禧敘談,兩下仍各執一詞,毫無結果。禧且留館不去,自言必得所請,方可回國。宋廷不便驅逐,乃先遣知製誥沈括報聘。括至樞密院,查閱故牘,得前時所議疆地書,遠不相符,即奏稱:“宋、遼分境,本以古長城為界,今所爭在黃嵬山,相差三十餘裏,如何可讓?”
神宗也不覺歎息道:“大臣不考本末,幾誤國事。”
遂賜括白金千兩,令即啟行。括至遼都,遼相楊遵勖,與議至六次,括終不屈。遵勖道:“區區數裏,不忍畀我,莫非自願絕好麼?”
又欲恫嚇。
括奮然道:“師直為壯,曲為老,北朝棄信失好,曲有所歸,我朝有甚麼害處?”
因辭遼南歸,在途考察山川關塞,風俗民情,繪成一圖,返獻神宗。神宗恐疆議未成,意圖北伐,王安石謂戰備未修,且俟緩舉。此外一班輔臣,主戰主和,意見不一。神宗入稟太皇太後,太皇太後道:“儲蓄賜與,已備足否?士卒甲仗,已精利否?”
神宗茫然答道:“這是容易籌辦的。”
太皇太後道:“先聖有言,吉凶悔吝生乎動,若北伐得勝,不過南麵受賀,萬一挫失,所傷實多。我想遼果易圖,太祖、太宗,應早收複,何待今日?”
神宗才悟著道:“敢不受教!”
既退尚有所疑,擬再使問魏國公韓琦。不料琦竟病逝,遺疏到京,乃輟朝發哀,追贈尚書令,予諡忠獻,配享英宗廟庭。琦字稚圭,相州人,策立二帝,曆相三朝,宋廷倚為社稷臣。歿前一夕,大星隕州治,櫪馬皆驚。及歿,遠近震悼。韓魏公身歿,不可不誌,故借此敘過。神宗無可與商,隻得再問王安石。安石道:“將欲取之,必姑與之,這是老氏遺訓,何妨照行。”
神宗乃詔令韓縝,允蕭禧議,就分水嶺為界,計東西喪地七百裏,蕭禧欣然辭去,小子有詩歎道:外交原不仗空談,我弱人強固未堪。
獨怪宋、遼同一轍,胡為棄地竟心甘?
遼事既了,交趾忽大舉入寇,究竟如何啟釁,請看官續閱下回。
神宗權罷新法,天即大雨,是或會逢其適,非必天心感應,果有若是之神且速者。
但如鄭俠之上流民圖,足為《宋史》中第一忠諫,神宗幾被感悟,罷新法至十有八事。古人視君若天,俠其果有回天之力耶?乃稍明複昧,仍沍群陰,安石、惠聊迭為進退,至遼使以勘界為名,借端索地,廷議不一,而安石卻援欲取姑與之說,熒惑主聽,卒至東西喪地七百裏,試問終宋之世,能取償尺寸否耶?後人稱安石為政治家,吾正索解無從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