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真宗厭兵,特進一步探試。真宗道:“河北生民,方免兵革,朕何忍再行動兵?須另圖別法。”
欽若道:“陛下既不忍勞師,不如仿行封禪,或可鎮服四海,誇示外國。但自古以來,封禪應得天瑞,必有世上罕見的瑞征,方足服人。”
真宗道:“天瑞哪可必得?”
欽若旁顧左右,似有不敢遽言的形狀。真宗喻意,命左右暫退。欽若方申奏道:“天瑞原不可必得,前代多用人力造成,但教人主尊信崇奉,便足明示天下。陛下以為河圖洛書,真有此事麼?聖人神道設教,特借此誘服天下呢!”
欽若畢竟聰明。真宗沈思片刻,複道:“王旦恐未必讚成哩。”
欽若道:“聖意若果決定,臣當轉告王旦,囑他遵行。”
真宗隨即點首。欽若遂退,自與王旦密商去了。越日,又入內複命,報稱旦已遵旨,真宗倒也欣慰。及欽若去後,展轉圖維,尚覺心下不安,當下親幸秘閣,直學士杜鎬等迎駕叩首。鎬年已老,為學士首列,真宗驟問道:“古所謂河出圖,洛出書,曾否實有此事?”
鎬未明上意,竟率爾奏對道:“這恐是聖人神道設教呢!”
好似欽若教他?真宗聽到此語,便不複問,即命駕還宮。越日,召王旦至內廷,特別賜宴。宴畢,旦起謝,真宗又另賜一樽,親給王旦道:“此酒極佳,卿可持去,歸與妻孥共飲。”
旦不敢不受,急忙跪接酒樽,拜賜而退。及歸家,見樽口封得甚固,啟封審視,並不是什麼美酒,乃是寶光閃爍,粒粒似豆的珍珠。當下想了一會,即命眷屬收藏,後經家人泄言,方知此事。
至景德五年正月,皇城司奏言守卒塗榮,見左承天門南鴟尾上,有黃帛曳著,約長二丈,為此奏聞。真宗即命中使往視,一麵顧語群臣道:“去冬十一月間,庚寅日夜半,朕方就寢,忽室中燁燁有光,朕深驚訝,驀見一神人星冠絳衣,入室語朕,謂來月宜就正殿建黃籙道場一月,當降天書大中祥符三篇,朕正欲起對,不意這位神人,竟不見了。朕自十二月朔日,已虔誠齋戒,在朝元殿建設道場,佇待天貺,因恐宮廷內外,反啟疑言,所以未曾宣布。目今帛書下降,敢是果邀天貺麼?”
一派鬼話。欽若即出奏道:“陛下至誠格天,應該上邀天眷。”
真宗喜形於色,待了一刻,見中使馳回複命,匆匆跪奏道:“承天門上,果有帛書,約長二丈許,緘物如書卷,外用青縷纏住,封處隱隱有字。”
真宗竦然道:“這莫非天書不成?”
王旦等齊集殿階,再拜稱賀。真宗複道:“這須由朕親往拜受呢。”
言畢,即步出殿階,直抵承天門。百官盡行隨著,仰瞻門上,那黃帛正隨風飄蕩,搖曳空中。真宗望空再拜,拜畢,即遣二內侍升梯上登,敬謹取書,下授王旦。旦捧書跪呈,真宗複再拜受書,親置輿中,導至道場,命知樞密院事陳堯叟啟帛書。帛上有文雲:“趙受命,興於宋,付於眘,居其器,守於正,世七百,九九定。”
真宗又向書跪拜,書中又有黃字三幅,語類《洪範》、《道德經》前言帝能以至孝至道紹世,次諭以清淨簡儉,末述世祚延永的大意。陳堯叟捧書讀訖,真宗重複跪受,仍將原帛裹書,貯諸金匱。群臣入賀崇政殿,真宗與輔臣,皆茹齋戒葷,遣官告天地宗廟社稷,大赦改元,以大中祥符為年號,遍宴群臣,並賜京師酺五日,改左承天門為承天祥符,置天書儀衛扶持使,遇有大禮,即命宰執近臣,兼任是職。嗣是陳堯叟、陳彭年、丁謂、杜鎬等,更爭言祥瑞,附和經義。獨龍圖閣待製孫奭上言道:“天何言哉?豈有書也?”
兩語括盡詐欺。真宗不答。越數日,宰相王旦等,複率文武百官諸軍將校官吏藩夷僧道耆壽共二萬三千二百餘人,上表請真宗封禪,真宗未決。表至五上,強奸民意,已兆於此。乃召權三司使丁謂,入問經費。謂答言大計有餘,因決議封禪,命翰林太常詳定儀注,任王旦為大禮使,王欽若等為經度製置使,馮拯、陳堯叟分掌禮儀,丁謂計度糧草,大家不勝忙碌,差不多舉國若狂,足足籌議了好幾月。乃命欽若東行,赴泰山預備封禪。欽若抵乾封,遣使馳奏:“泰山有醴泉出,錫山泰山下小山。有蒼龍現。”
未幾,又報稱天書下降,遣中使馳捧詣闕。正是:逢惡罪深逾長惡,欺人術盡且欺天。
這天書再降何處,由小子下回敘明。
澶淵修和,本出真宗本意,觀其在道逗留,望敵驚心,一若身臨虎口,慄慄危懼。
賴寇準力請渡河,敵氣少沮。化幹戈為玉帛,得以振旅還京,此非寇公之功,烏能至此?王欽若乃以孤注之言,肆其讒間,木朽蟲生,仍由真宗膽怯之所致耳。迨至天書下降,舉國若狂,欺人欺天,不值一笑。欽若小人。不足深責,王旦名為正直,乃以欽若一言,美珠一樽,竟箝其口,後且力請封禪,冒稱眾意,利令智昏,固如此哉!讀畢為之三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