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又下樞臣複議。時呂蒙正又罷相,用參政呂端繼任,端請分道出師,由麟府、鄜延、環慶三道,會攻平夏,直搗繼遷巢穴,不怕繼遷不還顧根本,靈武自可解圍。此即孫臏擊魏救趙之計。太宗也以為是,但主張五路出師,與呂端大同小異。或言時將盛暑,兵士涉旱海,無水泉,沿途饑渴勞頓,不能無失,還不如緩日出師。太宗怒道:“寇犯邊境,畏暑不救,若寇入內地,難道也聽他進來麼?況現當孟夏,時尚清和,不速發兵,更待何時?”
乃詔令李繼隆出環州,丁罕出慶州,範廷召出延州,王超出夏州,張守恩出麟府,五路進討,直趨平夏。繼隆以環州道迂,擬從清岡峽出師,較為便捷,遂遣繼和馳奏,自率部兵萬人,徑從清岡峽出發。太宗得繼隆奏報,召見繼和,厲聲嗬責道:“汝兄不遵朕言,必致敗事,朕囑他出發環州,無非因靈武相近,欲令繼遷聞風解圍,馳還平夏,汝速回去,與汝兄說明朕意,毋得違旨獲罪!”
宋臣多違上命,也是主權旁落之故。繼和奉旨亟返,那時繼隆已去得遠了。
繼隆出清岡峽,與丁罕合兵,續行十日,不見一敵,竟引軍回來。張守恩與敵相遇,不戰即走。獨範廷召與王超兩軍。行至烏白池,遙見敵兵蜂擁前來,超語廷召道:“敵勢甚銳,我軍宜各守營寨,堅壁勿動,免為所乘。”
廷召應諾,遂彼此依險立營,飭軍士不準妄動,遇有敵兵,隻準射箭,不準出戰。約過一時,繼遷督眾到來,左右分攻,均被射回,相持至一晝夜。超子德用,年方十七,隨父從軍。入稟父前道:“敵兵雖盛,不甚整齊,兒願出營一戰。”
超怒道:“你敢違我軍令麼?”
德用道:“兒非有意違命,但我不出戰,他未肯退,此地轉餉艱難,不應久持,還是殺將出去,把他一鼓擊退,我等方可從容班師。”
超沉吟半晌,方道:“且再待半日,俟他銳氣少衰,才可得利。”
德用乃待至日昃,請得軍令,挺身殺出。繼遷倒也一驚,嗣見先驅為一少年,欺他輕弱躁率,即分兵兩翼,來圍德用。德用執著一枝銀槍,盤旋飛舞,槍鋒所至,無不倒斃,繼遷方覺得是個勁敵,率銳與搏。哪知王超又來接應,還有廷召營中,亦發兵夾擊,眼見得繼遷不支,向北遁去。德用驅軍追趕,行至中途,繼遷又回軍再戰,三戰三北,方麾眾遠颺。確是一個劇寇。王超鳴金收軍,德用乃回。次日還師,德用道:“歸師遇險必亂,應整飭軍行,休為虜襲。”
此子才過乃父。超與廷召,均以為然,乃令德用開道,所經險阻,偵而後進。且下令軍中道:“亂行者斬!”
全軍肅然。繼遷本預遣輕騎,散伏要途,及見宋軍嚴陣而歸,才不敢逼。王超、範廷召兩軍,退回汛地,沒甚死傷。
隻繼遷抗命如故,太宗再議往征,可奈曆數將終,皇躬不豫,免不得舍外圖內,籌及國本問題。先是至道改元,適開寶皇後宋氏崩,太宗不成服,連群臣亦不令臨喪。翰林學士王禹偁,代為不平,嚐對同僚語道:“後嚐母儀天下,應遵用舊禮為是。”
太宗聞知此語,說他謗上不敬,謫知滁州。自己不忠不敬,還要責人,太宗之心術,尚堪問耶?會廷臣馮拯等疏請立儲,太宗又斥他多事,貶置嶺南。嗣是宮禁中事,無人敢言。寇準因抗直遭讒,出知青州,嗣複由青州召還,正當太宗足疾,褰衣示準道:“朕年衰多疾,今又病足,奈何?”
寇準道:“臣非奉詔命,不敢到京,既已到此,竊有一言上達陛下,幸陛下采納!”
太宗問是何言?寇準遂說出立儲二字。太宗道:“卿試視朕諸子中,何人足付神器?”
準答道:“陛下為天下擇君,不應謀及近臣,尤不應謀及婦人中官,總求宸衷獨斷,簡擇得宜,就可付托無憂了。”
太宗俯首細思,想了好一歇,乃屏去左右,密語寇準道:“襄王可好麼?”
準又答道:“知子莫若父,聖意既以為可,請即決定。”
寇準兩對太宗。足為君主國良法。
太宗點首稱善。原來太宗長子元佐,病狂致廢,次子就是元侃,與元佐同母所生,迭見前文。端拱元年,受封襄王,嗣複晉封壽王。自寇準奏對後,太宗已決計立儲,遂於至道元年八月,立壽王元侃為皇太子,改名為恒,大赦天下。太子既立,廟見還宮,都下士民,遮道歡呼,齊稱他是少年天子。太宗聞知,反滋不悅,召寇準入見,與語道:“人心遽屬太子,將置我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