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將出城叫陣的時候,陳敬端就站在巍峨的城樓上。放眼城樓外,朝廷八萬大軍在城外黑壓壓一片,一直排布到天邊。與黔廬城內區區兩萬兵馬相比,顯得尤為壯觀。
這樣的懸殊,一早就決定了黔廬兵敗是遲早的。黔廬王他老人家半生戎馬,他不會不明白這場戰役黔廬毫無勝算,但他就算把身家性命豁出去也要起兵,也要鞭撻昏君,挽救大晉於危難之中,恰恰說明他是個剛直賢良的忠臣。每回想想他老人家決心起兵時的無奈痛心,陳敬端就愧疚的無顏抬頭。
看著百姓流離失所,各地匪亂四起,地方官不是毫無作為,就是有心無力。陳敬端其實時常在想,興許陳家的天下是坐到頭了。
不得不說,在打仗方麵,何鎮遠是個奇才。排兵布陣,陣局精妙,偌大個黔廬,從入城到直取王府,他隻用了一個時辰不到。
陳敬端就在城樓之上眼睜睜的看著朝廷的兵馬直驅入城,百姓潰逃。黔廬王下關閉城門,但為時已晚。老人家年至不惑,仍舊親自披陣上場,卻已經無法挽回頹勢。出城迎戰的小將眼見後院失火,折回城中時何鎮遠早已拿下王府。
黔廬王王冠落地,花白的頭發散成一團,被人押著,卻還憤恨的指著何鎮遠破口大罵,,“佞臣阿佞臣!帝王昏君,你們在長安任職的說得上話,卻不曉得敢言直諫。天亡大晉,天亡大晉啊!”
“王爺爺,這個時候了,還同這群/奸佞說什麼。他們樂意捧著老皇帝的臭腳阿諛奉承,就讓他們捧著當寶貝去。咱一家人行得端坐得正,還不如跟這群朝廷走狗拚了,功過讓世人說去。”小將手中握著長戟,恨恨的盯著何鎮遠,到這個時候都不曾懷疑陳敬端,反而擔心他的安危,還質問何鎮遠道,“先生呢?難不成先生這樣的人,你們也下的去手?”
這祖孫倆一人一句,可憐何鎮遠一介莽夫本來就不善言辭,這下更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啊!他是在長安任職不假,但老皇帝被陳敬悌為首的那群朝臣糊弄多少年了,終日吃藥煉丹,忠言逆耳,老皇帝是一句話聽不進去。
誰能說得上話?誰敢說真話?朝裏忠良之士不是沒有,隻是哪一個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拖家帶口,不得不凡事謹慎啊!
陳敬端來的時候,小將起初看到他安然無恙,心放了大半,喊他,“先生,您沒受傷吧!”先前王爺爺就說他一身功夫全廢了,小將一直膽小他在刀劍下喪命。
興許是處於愧疚,陳敬端沒有應答。黔廬王一家老小對他拿肝膽相照,他卻做了朝廷的細作,在背後往人家脊梁上紮刀子。
倒是何鎮遠見到他,畢恭畢敬的喊他一聲,“爺!”
這讓小將和黔廬王都有些摸不著頭腦,不是何鎮遠率兵對他趕盡殺絕,將他逼到黔廬一帶,他無奈之下才背叛朝廷,投靠黔廬的嗎?怎麼刀兵相見的兩個人這會兒倒客氣得很,尤其是何鎮遠同他說話還彎腰作輯,一副聽從的模樣。
難道他是朝廷的人?祖孫倆不敢置信的盯著陳敬端看,想從他那兒得到答應。陳敬端根本不敢看這祖孫倆的眼睛,黔廬王三代忠良,再這樣的肱骨賢臣跟前,他陳敬端就是個打過幾場戰役的小嘍囉,不值一提。
“將軍,借一步說話。”陳敬端向何鎮遠打了個請的手勢,兩人一同走開。
留下錯愕不已的祖孫倆,連罵都懶得費那個口舌了,事情已然很明顯。
陳敬端確實是朝廷的人!小將驚愕得連手中的長戟也握不住,麵上盡是自嘲。多少人誇他年少有為,可依他看,陳敬端才是真正的謀略過人。不然怎麼會整個黔廬讓他玩/弄於鼓掌之中。
瞧他今兒個清早還說什麼來著,要拜他為師?不不不!他這樣的奸詐,是非不分,他一輩子都學不來,小將憤恨的盯著陳敬端的背影,憋紅了眼眶恨不能將他千刀萬剮。
黔廬王人老人,早就沒有年強人那股子衝勁了,他老人家望著陳敬端遠去的背影,並不責怪他。這天下是陳家的天下,他生而為長,守護大晉是他生來的責任,隻是治水之患,在於疏。要想真正的守護大晉,光憑戰場上那點兒功夫,夠嗎?
不夠!老皇帝昏庸無道,陳敬悌一眾朝臣霍亂朝野,他陳敬端今日能壓下一個黔廬之亂,明日就能出來千千萬萬個黔廬之亂,死了他一個黔廬王,明兒個還能有千千萬萬個黔廬王揭竿而起。他陳敬端殺得完嗎?平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