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能出去,蘇長毓的臉上可算有了一點兒小小的光亮,她溫柔的手交給他,兩人並肩而行,看上去單純又美好。
蘇長矜站在廳堂上看著兩人遠處,突然理解世人常說的“傻人有傻福”是個什麼意思。他打出生起就被賦予光宗耀祖的使命,他拚了命都想將蘇家扶上九重天,可眼下,他倒有些羨慕他這個弟弟。羨慕他的世界善良純淨,羨慕他活的無憂無慮,羨慕他有個精明的媳婦兒,處處為他著想…
用過午膳,宋清澤如約領著蘇長毓到戲園子走一遭,在沒看到賬本之前,她已經做足了心裏準備,但當她真真切切的看到賬本,心還是沒由來涼如冰窖。
自打王班主走了,這戲園子就一直是赤字。群龍無首,名角跑了,如今來看戲的寥寥無幾,照這麼下去,別說指著戲園子賺錢,能勉強把戲園子維持下去都算好了。
“姓王的不是什麼善類,那些名角樂意跟他走,無非都是銀子使的風。”宋清澤坐在太師椅上,一麵翻著賬本一麵分析。碧螺給她沏了一杯上好的銀尖,走到她身邊一陣見血的說道,“是銀子使的風,可我們眼下愁的不正是銀子嗎?倘若有銀子,咱們又何須步步經營,兜這麼大一個圈子呢!”
聞聲,宋清澤長歎一聲。如今園子裏不是老,就是小,老的唱不動,無論如何都沒法把戲園子重新扶上雲端,小的又沒名氣,充其量唱個過場,撐不起這麼大個戲園子。
正當宋清澤發愁呢!門外突然出現一道細瘦的身影,是個唱花旦的姑娘。
這姑娘宋清澤認得,算她半個恩人。當初陳敬端被姓王的拐藏到柴房,她左右找不到人,多虧了這姑娘跟她通風報信,她才成功找到陳敬端並把人救出來。
姑娘立在門前躊躇,她抬眼報以一笑,輕聲說,“進來吧!這戲園子你比我熟,何必見外。”
姑娘入內規規矩矩給她行了個禮,說話怯生生的,卻很是好聽,“蒙東家少奶奶不見怪,玉蟬有話要跟少奶奶講。事關戲園,還請少奶奶聽一聽玉蟬的拙見。”
“但說無妨,眼下我也正為這事發愁,戲園子還是你們內行的看得出門道。”她一抬眼,碧螺就了然於心,迅速給林玉蟬置了一張凳子,對著宋清澤就是一頓誇,“姑娘您放心講,咱少奶奶是個心寬的主兒,好的壞的一簍筐全都能聽下去。”
誇得宋清澤都不好意思了,嗔她一句,“碧螺姐姐,瞧您說得。”
“您主仆二人感情真好,”林玉嬋生了一張極美得容貌,兩道雲煙眉,一雙剪水目,笑起來,連女人都要心動,她娓娓說來,聲音輕柔得叫人不忍心打斷,“玉蟬一個唱戲得,見識窄。但從前王班主在的時候,他都教訓我們,唱戲得唱出名堂才值錢。角兒是搖錢樹,眼下咱這園子走的走,散的散,雖說剩下的擱從前,那都是給角兒唱過場的,可也不是不能唱。隻是霸王別姬,貴妃醉酒這些曲目,哪個戲園子不能唱,人憑啥到咱這兒來光顧啊!要唱,咱就得唱奇的,唱別人沒有的曲目,這樣才能唱得出名堂。”
物以稀為貴得道理宋清澤怎麼會不懂,隻是什麼曲目不是從古唱到今的,得唱什麼才叫奇?又得怎麼做,才能吸引客源?這些樁樁件件哪一樣不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宋清澤愁得眉頭都打結了,林玉嬋說起話來欲言又止的,“玉蟬有個主意,可能多有冒犯,還請東家奶奶不要怪罪。”
“你也是為了戲園子出一份力,沒什麼好怪罪的。”聽林玉嬋有所主意,宋清澤立時來了精神,林玉嬋頓了頓,好像要鼓足勇氣才敢往下說,“蘇家是富甲一方的大戶,這麼些年來外人對蘇家多有揣測,少奶奶何不幹脆把深宅大院裏那點事兒搬出來,添油加醋寫成戲文,再掛上蘇家的名頭,世人愛看熱鬧,像蘇家這樣的大戶人家的熱鬧,定然受捧。”
一席話停下來,宋清澤眉頭早就結成團了,林玉嬋還以為她是惱火了,趕緊怯生生的賠不是,“玉蟬就是個唱戲的見識窄,成不成,還得東家少奶奶您拿主意。”
宋清澤思索許久,隻問一聲,“旁人果真對蘇家的家務事這般感興趣?”
“這是自然,不瞞少奶奶您說,世人都愛看熱鬧,越是作踐別人,他們就看的越開懷。”林玉嬋小小年紀,也不知哪來的這番老成的感慨。碧螺反而有些擔心,附在宋清澤耳邊低聲道,“這是撕蘇家的臉皮的事兒,隻怕傳到大夫人耳朵裏,咱討不了什麼好果子吃。”
但宋清澤並不這麼認為,“名聲不能當飯吃,蘇家能有今天,靠的是響當當的銀子。”隻要能換銀子入賬,賤賣名聲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