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澤入門前望了他一眼,他還是站在長廊下,好像隻剩一副軀殼。眼下,她倒寧願他隻剩一副軀殼,不然聽了那樣的話,他一顆心要怎麼受得住?
她再進屋子裏頭,手上已多了一壺滾燙的茶水,她挨個斟茶,“茶水燙,各位仔細著些。”
到了王班主那兒,他伸出一支枯槁的手接過茶杯,卻沒有遞到嘴邊,而是重重的擲在桌子上,眼睛裏藏著算計,“宋姑娘,咱今兒個走這一糟,可不是為了您這一杯兩杯茶水。”
說著,王班主將一紙明細拍在桌子上,上頭林林總總羅列了戲班為在東宮婚宴上亮一嗓子而掏銀子置辦行頭的條項,合算下來竟要上千兩。
這王班主也是財迷心竅,置辦之初,也是想著借機從東宮那兒撈一筆,誰知道這倒黴太子竟叫人參了一本,半兩銀子拿不到不說,還賠了血本。
戲園子是蘇家的戲園子,他姓王的也就是個當差的,倘若賬本出現了虧空,回頭沒法跟主子交代,他也要吃不了兜著走。
都快揭不開鍋了,還上哪籌齊千兩之數?何況這份明細本身就藏著貓膩!就拿繡花鞋來說,什麼鞋子竟要一十七兩銀?是鑲了金,還是嵌了玉?
“王班主,這份明細可是真沉啊!”她麻溜的坐到王班主對麵的凳子上,翹起二郎腿,把一紙明細推到王班主跟前。
這夥人就是明擺著趁火打劫來的,她算是看出來了,一味軟著脾氣也不頂用,還不如硬氣著來。
王班主見她態度有變,眯著眼睛問,“宋姑娘,您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她輕笑一聲,用手指敲在那一紙明細上,“老班主您也是跟銀子打了大半輩子交道的人了,這份明細裏頭水分這樣多,您說沉不沉?這一雙鞋一十七兩銀,一支簪子最少的也要二十三兩銀。你別瞧我們主仆落魄了就當我們好欺負不是?今兒個我也不怕實話跟您說了,您就是拿刀架在我脖頸上,我也掏不出這筆銀子來。”
王班主算不到這姑娘小小年紀,膽色倒不錯,大刀跟前竟然還敢討價還價。這份明細裏頭多少水分他自己心裏也清楚,頓了許久還是鬆口,“我也不是為了為難你才走這一糟。這麼著吧!咱們就折中各退一步,我不貪心,就要個五百兩。您也快些把銀子交來,不然就別怪我不講情麵。”
說話時,王班主一直轉著他的玉扳指,跟從前在東宮時那點頭哈腰的模樣判若兩人,他身後的虎二喝完茶連帶把杯子也摔了,還耀武揚威的動了動他的大刀。
她不是不怕,但這五百兩之於現在的他們來說,那是天文數字,要知道她和碧螺跟個陀螺似的沒日沒夜的轉個不停,一個月下來也就二三十兩,勉強混個溫飽。
“王班主,是您老人家高抬我們了。倘若有這個銀子,我們還用得著在這兒麼?”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東宮是個什麼位置?如今會掏不出這區區五百兩?”王班主顯然先不過宋清澤這一番說詞,眯著眼睛把屋子打量了遍也沒找出什麼值錢的物什,目光最後落到了陳敬端身上,“銀子還不上,物什也挑不出個值錢的玩意,不如拿人來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