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侍衛將兩人認了出來,稟告道,“爺兒,這好像是王仆射的一雙兒女。”

聞言,陳敬端方才想起來日前他確實要了一個九品仆射的小命,原因是這仆射仗著官職橫行霸道,欺壓百姓。

“沒想這小小仆射倒是有一雙忠義的兒女。竟不惜以身犯險也要報仇。”陳敬端背對眾人,動作輕緩的整理衣裳。叫人看不清神色。

女刺客自知再無勝算,幹脆棄劍,跪在男刺客身旁,哽著聲音啜泣道,“兄長,你醒醒,你別睡,你別睡”

她望向陳敬端的眼神就好似淬了毒的刀子,恨不能將他挫骨揚灰。

坐在東宮的主位上,想取他性命的人多了去。區區仆射之女,再呲牙咧嘴在陳敬端看來也隻是好笑。

他將衣裳整理妥帖,回過身來,居高臨下的說道,“你們這兩條命本宮不想要,回了長安記得告訴常貴妃,今日她造的這筆債,本宮不日會向他兒子討回來。”

聞言,兩個刺客眼中俱是一驚。一來是陳敬端竟然留了他們性命,二來是他們行蹤謹慎,與常貴妃聯絡也是由可信的內侍傳話,他如何知道常貴妃牽扯其中?

“還不走?現在走他興許還能留得一口氣在。”說話時陳敬端已經坐在書案前,連眼皮也懶得抬,隻是看著手裏的書信。

來信之人是福公公,信上隻有“一切安好”寥寥四個字,卻已經是最好的境況。

將福公公留在東宮,絕非隻是東宮需要有人要照應,更重要的是他必須留一個置信之人,替他時刻盯著長安發生的一切。

走在崖尖兒的人,固然能夠睥睨天下蒼生,但卻沒有行差踏錯的資格。

這些年他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謹慎。因而當他踏入這間茅屋,便心生異樣。

常年生活在荒郊野嶺的老夫婦生火卻並不利索,也沒有狩獵的工具,舉止儀態也不似尋常百姓

他不得不多留了個心眼,即便是沐浴,也劍不離身的帶在身邊。

至於常貴妃與此事的牽扯,他不過是隨口一猜,但就刺客眼中的兢懼看來,他猜的不錯。

東宮的行蹤,不是誰都能輕易知曉的。有心留意東宮動靜的,除了他那個城府頗深的弟弟陳敬悌,就隻有聖眷不衰的常貴妃。

常貴妃是陳敬悌的生母,自打他母妃去世後,中宮便一直懸空,如今後宮就數常貴妃為長。

利用王仆射一雙兒女報仇心切,一箭雙雕倒是個好計謀,也難怪能爬到今日的位置。

隻是這種小伎倆在後宮適用,在朝堂上就顯得幼稚不堪了。

陳敬端將一紙書信置於桌案旁搖曳的燭火之上,書信霎時燃作灰燼。再抬頭,屋子裏已經沒人了,連同血跡都被收拾得幹幹淨淨。

窗外大雪洋洋灑灑,宋清澤蹲在灶台旁燒水,太子爺就寢前有擦拭身子的習慣。

脖頸傷的不深,卻還是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痕。

風仿佛就是從這道口子灌進心頭裏去的,叫人心涼得難受。

陳敬端將她的生死之置於不顧時的漠然,就想剪紙戲一樣在眼前不斷地重放。他說,“就憑她?”

是的,她一個苟且有如螻蟻的婢女,憑什麼值得太子爺放人?

不知不覺眼底又酸的發漲,她搖搖頭,試圖將低落的情緒甩去。

左右她隻是在報恩,她還欠著她一條命不是?

現在她每個月領的月俸都存著,等哪天她把恩情還完了,她要回江南去。

她會找一處清淨的地方,當一個能養活自己的差事,與山水相互依絆。一輩子也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