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凝固不動,直至弦止曲畢,那一縷淡泊之音徐徐落下。桑玨抬首,亭葛梟亦同時睜開眼。
“澹泊明誌,寧靜致遠。”亭葛梟跨過門檻,徑直走至琴案之前,語露惋惜:“隻可惜這份淡泊、平靜是折斷了鋒芒的羽翼,抹去了淩雲的壯誌換來,可惜,可悲啊!”
桑玨淡泊而笑:“我本一介俗女,何來鋒芒羽翼、淩雲壯誌?”
“嗬,昔日的‘狻猊將軍’不過是多了一張麵具而已,那手握霜月的鋒芒,那誌在千裏的雄心本就出自一個女子之身。”亭葛梟笑著伸手拔動了一下琴弦,意味深長地說道:“美玨的光華上天鑄就,又何需刻意隱藏?”
桑玨微震,淡定麵容掠過一絲顫動,轉瞬回複平靜。
那絲顫動轉瞬即逝,卻精準地落入了亭葛梟深沉銳利的黑眸之中,勾起他唇邊一絲詭秘笑意。
“有沒興趣陪我去一個地方?”他忽然握住她放在琴案上的手,不容她回答便將她拉了起來。
桑玨一驚,想要收回手卻被他緊緊握住:“去哪?”她有些無奈地問著,在他的牽引下邁出步子。
“去了你就知道了!”亭葛梟牽著桑玨的手大步走出房門,臉上帶著少有的明媚笑容。
“等一下!”拉則拿著披風追至門外:“外邊兒天寒……”話到一半,她驀地怔住。
眼睜睜看著亭葛梟與桑玨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盡頭,她才猛地回過神來,難以置信地喃喃自語道:“我是不是眼花了?”
亭葛梟一路牽著桑玨走出王府,步履輕快,似乎心情頗佳。
府外,楚離早已備好了馬車,看到亭葛梟的身影走來,忙迎上前去:“王爺!”
亭葛梟點了點頭,掃了眼馬車說道:“把我的‘黑霧’牽來!”
楚離一愣,隨即命人將亭葛梟的座騎牽至府外。
“我們走!”亭葛梟笑了笑,忽地一把抱起桑玨,在楚離驚愕的目光下將她送到“黑霧”背上。
桑玨驚嚇中下意識地抓住馬背,光滑濃密的皮毛觸如油緞,肌肉結實,骨骼強壯,嘶鳴之聲如金石響亮。她心中暗讚,好一匹千裏良駒!
亭葛梟隨後翻身上馬,將桑玨摟在身前回首說道:“誰都不要跟來!”
“是!”楚離垂首領命,眼中疑慮重重。
茫茫雪原之上,渾身漆黑的駿馬載著一紅一黑兩抹人影飛馳在一望無際的白色之中,馬蹄留下的長長足跡,仿佛時光的軌跡,漸漸將古老的蘇毗城樓拋在身後。
風聲在耳邊呼嘯,寒氣撲麵而來。冰冷的氣息滲入肺腑微微地刺痛,卻又令人氣清神爽,頭腦清明,精神抖擻。桑玨緊緊拽著馬背的手微微顫抖著,感覺身體裏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漸漸蘇醒,提醒著她是如此渴望著馬背上馳騁的快感——無拘無束、自由自在,仿佛在風中飛翔一般!
風中漸漸傳來了一些嘈雜的聲響,吆喝聲、車馬聲以及敲擊石塊的聲響,似乎是在修建某個大型的工事。
奔馳的駿馬漸漸放慢了腳步,然後在雪地裏踏步而行。空氣中彌漫著陣陣水氣,寒意更濃。
“前方便是達瓦河!”亭葛梟的聲音忽然自頭頂傳來,細細地對她描述著周圍地景象:“在我們麵前的是大片被雪覆蓋的蘆葦地,厚厚的如毛毯一般鋪呈至遠方。等到積雪消融,秋時蒼黃的蘆葦叢便會露出飄逸的枝葉,一層層如潮水一般隨風而動。”
桑玨心底忽然一顫,卻隻是輕描淡寫道:“你似乎對這裏很熟悉!”
亭葛梟未做回答,翻身下馬,沉默牽起她的手往前走去。
寬大粗糙的厚實手掌將她冰涼的手掌緊緊包裹著,契合得沒有一絲縫隙。而他自然而然的動作,仿佛他曾這樣牽過她無數次,令她有一種莫明的熟悉感。
亭葛梟拔開被雪覆蓋的蘆葦叢,牽著她緩緩前行。厚實的皮靴踩在蘆葦地裏的積雪上,一步一個深深的腳印,蘆葦上的碎雪“簌簌”掉落下來,沾濕了她眉睫、臉頰,還有衣裳。走了不遠,前方亭葛梟的腳步倏地停了下來,隨即鬆開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