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嶽飛率兵到達馬家渡的時候,正是黃昏時候,天邊的火燒雲映著江邊地鮮血,益發耀人眼目,金軍此次南侵,一路得勝,鶻盧補、當海、迪虎等部隊已經渡過江邊,更是號稱“渡長江如蹈平地”,氣勢極為驕盛。此時大部分將領亦都趕到,十七名將領皆歸陳淬節製,嶽飛勒馬懸韁,聽斥候傳來信息,金軍的前軍與右軍最為強悍,陳淬命他迎擊右軍,自己帶領本部人馬迎戰前軍,兩人最先出發,先殺敵人一個下馬威。
嶽飛心思一轉,便明了陳淬的意思,杜充的部下中,唯有他和陳淬的部下宗澤帶出來的兵,也是最能打硬仗的士兵,故此兩人要率先出擊,大挫其鋒。漫天的紅色,分不清是晚霞還是鮮血,幾乎要遮住了他的眸子,更有對麵密密麻麻的敵人如海浪般湧來,嶽飛躍馬提韁,對著部下大喝一聲:“弟兄們,殺!”
就在嶽飛在前方浴血奮戰的時候,杜充卻在準備出城逃跑,在三千名親兵的團團簇擁下,他下令打開建康城的水門,百姓一見城門大開,立刻劃船蜂擁而出,杜充皺一皺眉,派人去叫這些百姓讓路,隻說杜相公要出城迎擊金人,那人去了,百姓們一聽這話,紛紛吵嚷起來:“我們也是去迎敵!”
“就是,我等亦欲迎敵!”
“杜相公枉斬了多少人,及其警急,卻欲棄城先走!”有那直言性急之人不由得紛紛叫罵,杜充又氣又怕,全身發抖,指著眾百姓說不出話來:“你們,你們……”卻知眾怒不可犯,隻得灰溜溜地回到宣撫司。
杜成見他父親煩惱,獻計道:“爹爹,孩兒倒有個主意。”杜充看了他一眼,示意說下去,杜成湊到他父親耳邊,低聲道:“今夜子時,趁著更深夜靜,咱們帶領親兵悄悄出城,對這些親兵再厚加賞賜,管保成功。”杜充當即點頭稱是,眉開眼笑:“終是孩兒聰明。”至夜,更深人靜之時,杜充果然帶領三千親兵保護全家老小出水門,直奔江北的真州而去。
馬家渡,長風獵獵,將血染的戰旗吹得呼嘯作響。嶽飛望著周邊重重圍上來的敵兵,神色漠然,不見悲喜,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雖說經過十幾次的衝鋒,敵人遭受重創,自己部下卻也是個個染血。
他右手的長槍,斜指在地,槍上不斷有鮮血滴落,一身戰甲,不斷被鮮血沾汙,幾乎被染成了血紅色。忽然西南方沸反盈天,宋軍紛紛潰散,他登時變了臉色,舉槍,將一名敵人挑落馬下,冷聲道:“斥候前去哨探!”不多時,那名斥候策馬狂奔回來,聲音變得沙啞:“都統,王燮所率之部遇到完顏宗弼親自上陣,不敵而逃。”
這名斥候話音剛落,隻見與各部亦紛紛潰逃,金人士氣大振,一反之前頹象,追隨掩殺,正在逃跑途中的宋軍又倒下大批。嶽飛劍眉深鎖,已經與敵人大戰了六個時辰,從黃昏直到深夜,又從深夜戰至黎明,此刻朝霞映得東方紅如烈火,也虧得是嶽飛所部,才能與敵人激戰六個時辰不曾倒下。隻是,不能再戰下去了!援兵遲遲不到,戰士們又精疲力竭,沒有人身上不帶著重傷,沒有人眉眼間不透著疲乏,更何況大勢已去,戰至最後也唯有一個敗字!
就在此時,一騎如奔雷般衝到他麵前:“都統,陳都統所部已戰至力竭,死傷過半。”陳淬與他同時宗澤手下出身,無論是戰場還是平時,亦多有照應,嶽飛勒馬提韁,果斷沉聲道:“序列撤退,接應陳都統!”若是旁人,斷不敢下這等命令,亦沒有本事能帶部下全身而退,嶽飛不同,他帶兵得法,素日都演練過不知多少遍,且觀戰場形勢,自有此把握。張憲在馬上聽他號令,即刻率手下人馬突至後方,掩護大軍後撤,王貴亦率軍居中策應,雖是撤退,但策馬拔劍,呼號列陣之際,依舊整齊迅捷,隱然有序。嶽飛一馬當先,遠遠望著前方密密麻麻無窮無盡的敵兵,縱馬奔突,像是要把滿心的不平不甘不忿發泄出來一般,大喝道:“殺!”於此同時,他身邊的親兵也隨之呼喝:“殺!殺!殺!”聲音回蕩在江邊,形成陣陣回音,聽來竟似千軍萬馬!
嶽飛使出全身的功夫縱馬遊走在敵兵之間,向著陳淬突圍過去,越來越近,直到陳淬的身影由一個模糊的小黑點變的漸漸清晰,直到他看見,陳淬力竭不支,胸口又受利箭所傷,從馬上一頭栽下來,跪倒在地,兩柄大刀從他頸後砍將下去。嶽飛摘弓,一挽而就,兩箭齊發,穿過重重人群,電光火石之間,已射穿那兩名持刀士兵的胸膛,箭勢之強,更將這兩人的肋骨齊齊震斷,倒地之時,箭羽猶自顫抖不已。
嶽飛不敢有絲毫停頓,雙腿加緊馬腹,一帶韁繩,竟從數人頭頂淩空躍過,槍下連挑數人,轉眼間已來到陳淬麵前,人馬一個交錯,陳淬被他左臂順勢一帶,回轉到自己馬上,精神大振,舉起金刀,與嶽飛並騎殺出。兩人一槍一刀,揮戈而戰,從人群中生生殺出一條血路,身邊無數屍身血海,將馬蹄染得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