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人家買不起藥,更不必談靈芝這樣的貴重藥物,這孩童冒著生命危險為鄰居采藥,可見是個心誠善良的孩子,嶽飛聽到這裏不免生出喜愛之心,摸一摸他頭,說道:“我自然不會。你爹爹知你這樣心好,心裏必是既歡喜高興的。”這孩子聽嶽飛誇他,心中也有些得意。
嶽飛休息一時,待身上有了力氣,便負了這孩子下去,又將同伴的屍身帶下去掩埋,他身負重傷,雖是歇息一時,終是體力不濟,葬完同伴隻覺手軟腳軟,眼前的事物亦漸漸變得模糊,走了兩步便覺雙膝發顫,這孩童一直陪著他,看他掩埋同伴屍身,從心裏便覺得他是個大大的好人,此刻見他走不動,便在旁扶住他,嶽飛心下暗暗叫苦,自己神智清晰,視物卻不清晰,隻盼休息足夠之後可以好轉。
與這個孩子熟悉之後,嶽飛發現他十分憨厚,幾句話便將家底說了出來,姓高,家中長子,名喚大郎,下有弟、妹各一,與自家雲兒一樣。父親是方圓五十裏有名的大夫,為人心腸極好,賴著一身好醫術,生活雖不富裕,卻也過得去,對於看不起病的窮人家往往不收診金,娘親去年過世,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這孩子瞧嶽飛傷得嚴重,便把他帶回家請爹爹醫治,嶽飛目不能視物,自是瞧不見這位高大夫的模樣,聽聲音卻是十分中正平和:“傷勢雖重,然底子甚好,慢慢養上半個月便可大安。唯有眼疾難治,目赤腫痛,乃經脈不利,氣血壅阻而致,且肝膽鬱結,邪毒流連,不可下虎狼之藥,我暫且開個溫和的方子,兩三個月便也治好了。”
嶽飛雖是心內急著回汴京,聽大夫如此說,也隻得暫且忍耐,且高大夫為人古道熱腸,既然見到嶽飛傷重如斯,說什麼也不肯讓他走,當下嶽飛便在高家的藥廬住下來養傷。高大夫的醫術雖不如一通,卻也算是好的了,嶽飛的眼睛也由不能視物漸漸可以看到模模糊糊的輪廓,直到桂花盛開,楓葉漸漸轉紅,一雙眸子才恢複到如寒星般銳利明亮,身上的傷痕也早已平複。他心中掛念母親、洛兒與孩子,便欲與高家父子告辭,爭耐高大夫去市鎮采購藥材三日後方回。
這日,他正指點大郎功夫,高大夫急匆匆地趕回,進門便道:“不要再練了,金兵打過來了,咱們收拾東西,趕緊走吧。”嶽飛大吃一驚,急問:“杜留守不是守在汴京麼?”高大夫擦了把額上的汗水,喘著氣道:“我去鎮上買藥材,聽北邊過來的人說杜留守不敢當其鋒銳,已率領部下向建康方向撤退,金人說話的工夫就能打到這兒,再晚就走不成了。”他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夫,便是圍著三個孩子的安危,也不能再留下。
嶽飛悲憤交加,宗澤經營汴京的全部心血,由此化作泡影,他沉默一時,道:“高兄,我本是軍中將領,此時必要去瞧瞧才放心。”高大夫目瞪口呆,拉住他:“鵬舉,使不得,你縱然一身武藝,也敵不過金人十萬大軍,此去乃是送死!”嶽飛微微一笑:“兄長放心,我自會保重性命,隻是我乃留守司部下,跟隨軍隊南遷的,有我母親,還有……還有我的妻子孩兒,不為打探金兵消息,我要去尋她們,別說是千軍萬馬,就是明知是死,也顧不得了。”高大夫知其不可挽留,隻得自去打疊行李。
嶽飛星夜疾馳,亦追隨杜充南下。一路上遇到金兵小股部隊,亦會小小偷襲一番,稍挫其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