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兒坐在窗前,托腮凝視畫上的女子,那眉、那眼,確確實實和自己有著六七分相像,身世、曆史走向、自己將身歸何處?疑問一個接一個的浮上心頭,胸中好似壓了塊千斤巨石一般逼仄難受,讓她隻覺得每個人都腳踏實地的踩在地麵上,唯獨自己懸在半空中,心裏一點安全感都沒有。不覺臉頰已是冰涼一片,竟是滴下淚來。青兒走過來,給她披上外衣,擔心道:“天冷,帝姬穿暖些罷。”頓了頓,又道:“奴婢雖不知帝姬和鄆王爺說了什麼,也不知這畫上娘子是何人,卻是知道人總得想著日子會越過越好才有盼頭,雖然這一年裏頭磨難不斷,現下不是慢慢好了麼,隻要帝姬心裏頭高興,就是我們這些做奴婢的瞧著也歡喜啊。”洛兒看著青兒關心的眼眸,心想你心是好的,隻是你哪裏知道我想的是什麼啊,遂道:“有些事是不能說與你知道的,你也別問。你放心,我會好好保重自己的,若是我有個大小病痛,受累操心還不是你,就是為了你,我也會好好的。”看著青兒泫然欲泣的樣子,洛兒忙轉移話題:“都說了不許再自稱‘奴婢’,怎麼倒從你這兒先錯起來了。”一提這事,青兒顯然是有所不滿:“帝姬心腸仁厚才這樣,隻是也別慣得太不像了,傳出去人家還以為咱們這裏亂得成什麼了!”洛兒笑道:“哪裏就像你說的這樣了,不過是初夏和梨枝兩個小丫頭年紀小,活潑些罷了,晚秋不是挺老成的麼!”青兒道:“外麵 ”洛兒打斷她:“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咱們都是宮裏出來的,怕人說些閑話對不對?可你想想,既然人是九哥哥挑的,咱們就該放心,況且咱們行動也是守著規矩來,侍衛們至多是在書房周圍巡邏,咱們這院門都不曾有人進過。虎子才十四歲,大家都把他當弟弟看,他自己都還是個孩子呢,能說些什麼!除了這些侍衛,別的隻是粗使下人,連二門都是少進的。”
青兒“撲哧”一笑,倒令洛兒感到新奇,她向來持重,鮮少這樣笑,聽她道:“奴婢還以為帝姬萬事不管,原來是心中有數。”說的洛兒也笑了:“把畫好生收起來,我先歇下了,你也早些睡。”雖如此說,心中有事,不免輾轉反側,直到四更天方才朦朦朧朧睡去。終是心裏不踏實,不到辰時便起來了。青兒帶著兩個小丫頭在一旁伺候,洛兒伸手接過帕子捂臉,含含糊糊的問道:“眉眉可起了?”“應是不曾起。”青兒答道:“帝姬放心,晚秋帶著晴冬和梨枝伺候,落梅軒裏樣樣都是齊全的。”洛兒點點頭,一轉身看見初夏笑嘻嘻地抱了個青瓷美人觚進來,帶起一陣涼意,裏頭插著幾枝欺香吐豔的紅梅,如胭脂點點,向洛兒道:“帝姬您瞧這梅花兒開的好不好?”洛兒湊過去仔細嗅了嗅,果然是清新宜人,遂讚道:“真個不錯!再摘幾枝插瓶,送到康王府和鄆王府裏去,”回身一想,道:“罷了,隻送鄆王府罷,康王府裏我親自給娘送去。”初夏答應一聲,又道:“今年這雪真是大,從昨兒後半晌一直沒停過。剛出去一會兒險些把鼻子凍下來!”聽她說的誇張,一屋子人都笑了,小丫頭蝶兒道:“可是冷得緊,我剛出去看時,台階都是滑的。”洛兒坐在妝台前拿過一支金鑲倒垂蓮花步搖,比一比,對蝶兒道:“今日要出門,梳個如意寰髻罷,省得過會兒再改樣。”蝶兒依言細細打疊起如瀑長發,雙手翻飛,不多時便已梳好,洛兒隨手斜插上步搖,向鏡中觀瞧,笑道:“蝶兒的手藝益發長進了,該賞。”蝶兒一聽洛兒誇她梳髻的手藝,遂得意道:“我梳髻的手藝是打小向宮裏最年長的姑姑學的,在與我一般大的宮女裏頭數得著我呢!”青兒輕打她一下,嗔道:“越發讚的你上臉了,帝姬不過是叫你上進的意思,你就吹噓起來了,還滿口裏‘我’啊‘我’的,帝姬寬厚,不與咱們計較,咱們自己也不能沒大沒小啊。”說的蝶兒也不好意思起來,洛兒微微一笑,向青兒道:“這是在家裏,拘著這禮沒的教咱們都生分了,等會兒我到康王府,你們那時再在我跟前立規矩也不晚。”如此說說談談,等妝扮好已是早膳時間。
洛兒與眉眉一起用畢早飯,眉眉道:“我今天還有事,得走了,你自己早作打算,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就差人到得意樓去找我。”說完起身就要走,洛兒叫住她:“急在這一時麼,我今天要去九哥哥府上,等換完衣服與你一同出門。”眉眉聽到“九哥哥”三個字時一愣,問道:“康王?”洛兒點點頭,卻見眉眉撇撇嘴,道:“原來是他,我當是誰呢!”洛兒不解,趙構不是什麼壞人啊,幹嘛眉眉是這個反應?欲待細問時,眉眉隻管催她換衣服快些走,她便按捺下疑團沒再追問下去,挑了一條碧色段織暗花攥心梅長裙,加一件青緞子珍珠扣對襟旋裳,青兒搖頭道:“帝姬,這也太素淨了。”洛兒卻道這樣才簡潔大方,眉眉也說這樣方好。青兒執意選了件大紅羽紗緞的大氅見她披上放罷。二人一同出門,於大門處分開各自逶迤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