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衣待草(5)(2 / 2)

他接過她所遞娟帕,拭淨他額間細密汗珠。鼻尖是娟帕上淡淡的花香。不知是娟帕本身香,還是沾染的她身上香。汗珠拭淨,他欲將手中那素白娟帕還與她,卻看見娟帕上淡淡的汙痕。伸出的手生生頓住。他望著那有些汙漬的娟帕,那黝黑的麵頰上複又塗抹上一層淡淡粉紅色。粗糙的大手撓著那烏黑發絲。他開口,聲音中有些許害羞:“將珠兒姑娘的娟帕弄髒了,真是對不起!這樣吧,娟帕先放在我這裏,待我洗淨再還與珠兒姑娘。”

她點點頭,說隻是一條娟帕而已,無須放在心上。

身側雲兒見天色愈加暗沉,不禁又扯扯她的衣角。

她這才憶起,她該回家了。她望著他那不怎帥氣的麵龐,眸中不舍意漸漸加深。許久,她才緩緩道:“天色已晚,珠兒該回家了,否則家中父親該擔心了。”

他聽見如此話語,握娟帕的那隻大手不禁微微一僵,隨後恢複平靜。他笑著點頭,道:“不知不覺中我竟忘了時間,既如此,珠兒姑娘便回去吧,路上小心些。”

她亦笑著點點頭,轉身與雲兒消失於茅草屋外。二人皆未見他們眸中那難掩的失落。

偏僻小路盡頭便是繁華巷,紅珠兒看著依舊遊人若遊錦的街巷,眸中失落色一直未下。繁華巷已到,偏僻小路已遠,那路盡頭的小茅屋於此更甚於天邊。耳邊是無盡喧囂,她突然更加思念那偏僻小路盡頭的那小屋,那竹林,那湖水,那靜謐。

雲兒瞧著一路未答話的紅珠兒,又回想起風喝茶時模樣。長歎一口氣,眸中有些薄惱。風那般模樣,又怎能配上她家小姐?雲兒望著身側依舊靜默的紅珠兒,將心中的哀怨提出:“小姐,風公子那般模樣,怎配得上您呢?連如何品茶都不懂,真是粗人一個。小姐,以您的相貌,您應該能配個更好的男子。真不知風公子到底修了幾世的福氣,才得小姐您的青睞。雲兒真為您感到不值!”

她回眸望著身側跟隨自己多年的雲兒,突然對她有了脾氣,她語氣中有難掩的薄惱:“雲兒,你跟隨我多年怎還沉不住心性?風公子本就不是什麼世家公子,又怎會懂得品茶之道?當時誰讓你多嘴的?看風公子難堪很好玩嗎?雲兒看來我還是太慣著你了,回府後,今晚的飯食沒有你的分!你呀,給我好好反省一下錯誤。”

雲兒難得見紅珠兒生氣,立馬垂了眸,不再說話。

夜晚的風有些微涼,紅珠兒早早吃了飯食便回屋看《詩經》下卷。雲兒忙完一天的活計,立即趕回侍候紅珠兒。

雲兒進屋的時候,紅珠兒正坐在雕花窗下倚著紅燭靜靜看著《詩經》下卷,雕花窗未關,涼風陣陣襲向紅珠兒那單薄的身子。雲兒立即上前將那雕花窗關緊,從衣櫥內拿起一件紫色衣衫為她披上。雲兒見紅珠兒抬眸望著自己,身立紅珠兒旁側,道:“小姐,夜晚風涼,小心身子,莫一不小心得了風寒。”

紅珠兒放下手中書卷,將雲兒拉到對麵座椅上,示意雲兒坐下。見雲兒坐定,她才啟口,語聲中有著些許自責:“雲兒,今晚的飯食吃了嗎?”

雲兒搖搖頭,小姐未說讓她吃飯,她又怎敢食用飯菜呢?

紅珠兒又問雲兒餓不餓?

雲兒又搖頭。餓,怎會不餓?忙完手中活計,她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可她不能說,因為她怕她家小姐擔心。

雲兒伴隨她多年,她又怎會不知曉雲兒的性子?她知曉雲兒的謊,眸中自責更勝,她開口道:“雲兒,對不起。今日也不知怎麼的性子有些急。將心中的不舒服強加於你,害得你餓肚子。”

雲兒見她低垂的眸眼,笑著搖搖頭,並讓她不必自責,她本就是一個卑賤婢女,少吃一頓並不會怎樣。

她握著雲兒有些微涼的粗糙骨手道:“我知雲兒你是為我著想,我知你是站在我身側的,我亦知你覺得風公子無論什麼方麵他都配不上我。可是雲兒,我喜歡的是他這個人,風公子雖什麼都不知,可是他能給我安全感。有時候貧困也是好的,至少不用擔心自己喜愛之人另取嬌妾,將自己棄之不顧。在風公子身邊,我可以深深體會到什麼是一生一世一雙人。那些世家公子的愛情隻是一瞬,他們有權不可能給我想要的愛情。雲兒,你懂嗎?”

雲兒搖搖頭,她隻是一個小小婢子,又怎會懂得愛情呢?

她搖搖頭,輕拍雲兒那粗糙骨手,歎一句,終有一天,雲兒會明白她話中含義。

她擺擺手躺在床上,進入夢鄉。

桌上紅燭瞧著紅珠兒那熟睡中微彎的唇角,流下滴滴熱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