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教樂坊(2 / 3)

眾人歡笑著,都拉著憶之轉圈,一人接過一人,一圈緊連著一圈,憶之連道不能,女孩們隻是不依,圈兒越轉越快,憶之越來越暈,終於支持不住,捂著嘴,飛跑出了殿外,嘩一聲,將腹中的葡萄酒嘔了出來,身後傳來女孩們哄堂大笑聲。

憶之抹花了胭脂,又進殿裏,見女孩們還在笑,有幾位甚至笑倒在靠枕上,一時麵上掛不住,趁著酒意,又要咯吱這一位,又要打那一位,教坊司的女孩們齊心,團簇著憶之,反來鬧她,憶之防了身前,防不了身後。

眾人笑作了一團。

驀然人群一開,一位宋人打扮的男子,朝憶之作揖,說道:“原來姑娘在這,可讓我們好找。臣下吳皞,乃兀卒的禦前內侍官。”

憶之鬧得血氣翻湧,眾人驀然散開,她沒了支住,趔趄著腳後退了兩步,又腿肚子一軟,坐在了地毯上。她正有猜測,身邊已你一聲,我一聲,皆稱呼吳先生,笑道:“你找我做什麼?”

吳皞道:“並不是臣下在找姑娘,是兀卒在找姑娘。”

憶之伏在靠枕上,唉聲道:“你告訴他,我再玩一會就回去。”

吳皞道:“兀卒聽聞姑娘在此,正在趕來的路上。”

憶之呼出了一口酒氣,又坐起,將靠枕放在膝上,拄著下頜說道:“那你為何又要打擾我們,你瞧瞧,你一來,女孩們都斂氣屏息,話也不敢說,笑也不敢笑了。”

吳皞道:“臣下是怕,這群女孩兒不知輕重,規矩,渾鬧傷了姑娘。”

憶之不覺怔了怔,問道:“你來多久了?”

吳皞笑道:“從姑娘撫琴,要彈唱汴京名詞,晏夫子的《踏莎行.小徑紅烯》時,便在殿外聽候了。”

憶之心內一顫,一時無言以對,端起琉璃杯,吃了一口葡萄酒,須臾,才笑道:“原來這首詞叫《踏莎行》……吳先生會唱嗎?”

吳皞笑道:“晏夫子的詞廣傳海外,又怎麼不會呢。”

憶之抱起琵琶,撥弄琴弦,倏忽,兩眼射向吳昊,笑著說道:“既然如此,不如你我兩位聯手彈唱這一曲?”

吳皞作揖道:“臣下不敢。”

憶之歪了歪頭,又握起了琉璃杯,說道:“那就算了。”

適逢元皞闊步入大殿,眾人對他行禮,憶之見了元皞,朝他招了招手,說道:“你快來,這些女孩跳舞真好看,快一起來看。”說著,伸手去拉他。

元皞見憶之衣飾明豔,鬈發微亂。又兩眼星餳,臉兒緋紅,抹花了胭脂,手裏還端著一杯葡萄酒,別有一番風情,一時想怒又不忍怒,隻能由她拉著坐下。

憶之又喊起舞奏樂。

教坊司裏的姑娘有一多半都是新近的,幾乎沒有見過元皞真容,紛紛起了念頭,隨著笙歌賣力舞了起來。

憶之笑望著元皞,說道:“你瞧瞧這些女孩,都是一等一的絕色,偏你不知趣,白放著虛耗春華。”

元皞伸手摟住憶之,用力捏了捏她的手臂,疼地她蹙眉,才說道:“你這是什麼話,難道我和別的女人親近,你才高興。”

憶之愁顰,揚著嫩臉望他,說道:“這是醋話,越不想你與她們親近,才越拿話刺你。”說著,往他懷裏靠去,元皞笑著將她摟緊。

憶之又輕聲笑著問道:“我好看嗎?”

元皞凝視著憶之,笑道:“好看。”說著,又低聲補充道:“非常好看。”

憶之開懷地笑著,又去看殿內歡歌鼓舞。她看了一陣,偷偷掃了吳皞一眼,隻見他跪坐在下首,垂著頭聽候,不知如何作想,心中漸漸有些不安,遂靠著元皞,打了個哈欠,朦朦朧朧就要睡去。

元皞見她沉酣,鼻息進出皆是酒氣,將她打橫抱起,送回秘閣。

卻說憶之不知睡了多久,醒來後,曲折手臂作枕,在繡衾裏出了半日神,複又起身,麥提亞進殿服侍,憶之瞅了她一眼,貌似無意,問道:“方才可有人來謁見兀卒?”

麥提亞道:“有。”

憶之還想再問,麥提亞打斷道:“姑娘太心急了。”

憶之不覺怔住了,一時無言以對,訕笑道:“什麼?”

麥提亞道:“姑娘太心急了,容易露出馬腳。”說著,兩隻眼睛射著憶之。

憶之心內一驚,問道:“你到底是誰?”

麥提亞腔調一變,不再帶著回鶻的口音,說道:“姑娘不必驚慌,我是賞金獵人,富良弼提刑官任間直用的密探,後來,富先生高升,將我轉托給了韓玉祁韓先生。”

憶之瞅著麥提亞,不敢掉以輕心。

麥提亞見憶之疑心,又輕聲說道:“我跟了富先生三年,一直在暗處,姑娘不認得我,我卻認得姑娘。姑娘下落不明時,富先生托人相告,請我助他尋你,我卻發現背後有人要害他,是我助他脫身,也是我助他潛入地下城,隻可惜,慢了一步,沒能救到姑娘,還險些害他命喪黃泉。”

她頓了一頓,繼續說道:“姑娘知道實情了吧,一切的起因,隻是為了那張並沒有燒毀的脫籍文書。”

憶之不覺紅了眼眶。

麥提亞道:“蘇緲緲利用桐兒,當桐兒發覺落入她的圈套時,已是在劫難逃,故而如此虐待姑娘。至於蘇緲緲,我們在地下城見著她的時候,也已經沒了人樣。”她驀然冷笑了一聲,說道:“什麼奇案,要案能難住富先生,偏偏在這樁公案上,他卻轉不過彎來。蘇緲緲質問富先生,為何晏大官人燒文書時,他不上前去奪,又指責他實則,內心也瞧不起她……她得知了你那日出門的目的,瘋笑了一陣,就自刎了。”

憶之呆了半日,又問道:“你們,你們是如何逃出地下城的。”

麥提亞道:“你曾助一個女子從暗道逃離地下城,雖然被他們發現,封死了,又不知怎麼被幾個小鋪兵發現了痕跡,他們帶了人馬闖進來。城主決定棄車保帥,放了富先生和我,又留了許多被拐帶的女子和孩子。

富先生無法離開汴京,那日後,托付我到延州來與韓先生,石先生會合,再尋你的下落。我付了銀子,搭那支回鶻商隊的便車,本是可以逃脫的,卻又一眼看見了你,遂留了下來。先時,我隻當你真的失憶,故一直沒有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