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
悅音坊的樂音亦未歇。
雅致的廂房內,燭火明豔,融化的蠟滴順著燭上蟠龍螺旋紋戀戀不舍地滑落。
開啟的縷花鑲金木窗正對著一輪彎月,清冷的月輝正如窗前女子的長發,像絲鍛一樣光亮柔滑。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分分合合,何時相聚?何時相聚……”
翠吟進來的時候,詩雅正倚著窗喃喃。
菱花銅鏡裏,模模糊糊地映照出女子臉上的淚痕。
“姑娘……你怎麼了?”翠吟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不明所以地囁嚅著。
“我哭了。”她回過頭,卻沒有忙著拭淚遮掩。
“姑娘為什麼哭?”
“因為心裏不高心。”
“為什麼不高興?”
沒有回答,詩雅的臉上淌著淚,嘴邊卻揚起一抹淺笑。
帶笑的淚似乎比純粹的哭更容易惹人憐惜。
“是不是……上少帥惹你生氣了?”烏目輕轉,翠吟隻能想到這個理由。
“嗯?生氣?”詩雅微笑著若無其事地伸手抹去了一行淚,“這哪敢啊,你不是說我下半輩子還得靠他麼?”
“我可沒有這意思,”翠吟掩嘴忍俊,“姑娘這麼好看,去給普通人家做小豈不虧了?”
“鬼丫頭,這麼急著打發我,當真嫌我老了?”
“才不呢,姑娘才二十四!”
“可在這行裏,二十四確實已經不算年輕了……”
有些悵惘地歎了口氣,詩雅慢條斯理地梳著雪白的發絲,“聽說南海島國的海姬公主同樣舞技出眾,而且不出三日她會以使者的身份來到雩之國。”
“那又怎樣?”翠吟好奇地脫口而出,轉念一想,忽然明了,“您是雩之國萬千舞者中的翹楚,這次祖炎帝定會邀您前去與之比拚一番。”
“不錯,翠吟真是聰明。”詩雅莞爾,“祖炎帝驕傲跋扈從不願屈居人下,這次比舞我可輸不得。”
“哦對了,”說到比舞,綠裙少女似乎想起了什麼,“算算日子,上次姑娘吩咐銀嫿閣打造的紫石五彩玉步搖應該已經能取了。”
“哦?”梳子頓在發間,詩雅看了看窗外暗沉沉的天色,然後繼續將長發理順,“那我們現在就去取吧。”
“可這麼晚了,姑娘不休息?”
“不,我不累,今天想出去走走。”
怔了怔,翠吟才欣然點頭。
眼前的姑娘人美心地也不錯,可偏偏有些喜怒莫測,也不知道今晚她又在為什麼事煩心呢?
夜色如潑墨般濃鬱得化不開。
上昊獨自走在府內的回廊上。
自從成為元帥後,他已經一年沒有帶兵出征了,而清閑太平的日子並沒有消磨他身上的銳氣。
他手下的軍隊似乎永遠都保持著精銳警覺,如獵豹般伺機而動,沒有人能逃過那閃電般的攻擊。
而今夜,此時。
冷銳的氣息正從他身上漸漸消失。
因為回廊的盡頭有一座佇立在花香中的閣樓,每當他走進它,整個人都會鬆懈下來。
輕輕推開門,逸雲閣內的陳設玲瓏素雅。
這裏隻有一盞精致的紫銅燈亮著,燈光照亮了正中央牆上的畫像。
畫中的女子飄逸靈秀,一身天藍軟煙羅裙,白紗披帛掛臂,清風帶起垂落的烏絲正隨著衣袂飛揚,經梅花妝點綴的容顏竟與那悅音坊的詩雅仙子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