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他們在盛京過的第二個年了,沒想到會在這裏呆這麼久。
如今夏桓不肯回滇南,玉瓏那裏更是不穩定,而且明年開春就要新皇登基,所以回滇南的計劃就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耽擱下來。
此時,下人走進來,恭敬道,“回王爺,王妃,世子說他不過來了,請王爺和王妃先用飯!”
“逆子!”夏蒼猛的將茶盞往桌案上一放,怒道,“讓長輩等他也就罷了,竟然請了三次都不過來,他這是跟誰耍脾氣!”
“你發什麼火?這是桓兒第一次跟咱們一起過年,你總要讓他接受一下。桓兒跟咱們生疏,難道還不是因為你?”王妃拿了絹帕抹淚。
見自己老婆發貨,夏蒼立刻沒了脾氣,“好,好,都是我不好,是老夫對不起他!老夫親自去請他還不行?”
說著,夏蒼就要起身。
王妃伸手將他按下去,“算了,你這脾氣,見了桓兒興許又吵起來,還是我自己去吧!”
拭了眼角的淚,王妃起身往外走。
下人忙提著燈籠在前麵引路。
房間裏四角點著宮燈,下人們都在外麵侍奉,夏桓一個人盤膝坐在房間裏,正認真的剝瓜子。
他手纖細白淨,骨節分明,拿起一粒瓜子放在兩指中間,輕輕一按,瓜皮分開,飽滿白嫩的瓜子漏出來。
他細細的將瓜子抿幹淨,才放進旁邊的白底青花的瓷罐裏。
罐子裏的瓜子仁已經有半罐。
旁邊小幾上放著酒壇和五個酒盞,分別倒滿了酒,酒色清冽,濃鬱的酒香飄散出來。
他做的很認真,一雙俊逸的丹鳳眼一眨不眨。
王妃進來的時候,看到夏桓坐在燈影下孤寂的身影,突然有些說不出的心疼。
“桓兒!”女人低柔的喊了一聲。
“有事嗎?”夏桓頭也未抬,隻專注手裏的事。
“桓兒,今日是除夕夜,咱們應該一起吃團圓飯,你父親正等著你呢,咱們去吃飯吧!”王妃撫上夏桓的肩膀,溫柔的道。
“我不去了,你們吃吧!”
夏桓淡淡道了一聲,將一粒剝好的瓜子放進罐子裏。
“你剝這麼多瓜子做什麼?喜歡的話讓下人剝就是了!”王妃說著去拿罐子,想放到一邊去。
“不要動!”夏桓突然急喝一聲。
王妃顫了一下,頓時將手縮回去。
“他們手髒,還是我自己來吧!”夏桓俊顏陰鬱,淡聲道。
“好!”王妃訕訕應了一聲,“那我們先去吃飯好不好?”
夏桓依舊搖頭,“我不去,你們自己吃!”
“桓兒!”王妃皺眉看著他。
夏桓剝瓜子的手指一頓,突然問道,“母妃,如果我和雲南王府之間選一個,你會選什麼?”
王妃一怔,“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就是問一下!”夏桓漫不經心的道。
“桓兒!”王妃在他身邊蹲下身去,盈盈目光中泛著慈愛,“雖然你不在我身邊十二年,但是沒有哪個母親是不愛自己孩子的。對於我來說,你比什麼都重要!”
夏桓眉目微微一動,抬頭淺笑,“好,我知道了!”
“真的不想去嗎?”王妃又問了一句。
“嗯,抱歉,母妃,我想一個人待會兒!”夏桓道。
“好,那母妃不打擾你了,別坐太久,早點休息!”
“是!”
王妃輕步退出去,將門闔上,吩咐下人不要進房打擾。
次日便是大年初一,天剛剛蒙蒙亮,蘇九被城中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吵醒,揉了揉發沉的腦袋。
垂著床帳,光線幽暗朦朧,紀餘弦並不在床上。
前段日子她經常住在紀府,紀餘弦為了她,一改之前每日卯時起床的習慣,每次都是陪著她睡到日上三竿。
這還是第一次她醒來的時候他不在房裏。
昨晚她又喝醉了,蘇九懊惱的拍了拍頭,穿上衣服想立刻回蘇家去。
打開門,錦楓正站在門外,見她出來,立刻道,“少夫人醒了?隔壁小廳裏預備了早飯,少夫人過去吧!”
晨霧還未散,白茫茫的在亭台回廊之間繚繞彌漫,霧氣中摻雜著鞭炮的味道,讓人知道新的一年到了。
蘇九搖頭道,“不了,我現在要回家去,紀餘弦呢?”
錦楓頓了一下,才道,“公子他有些事要處理,正在書房裏忙。”
“嗯,那我就不打擾他了,代我告訴他,我先回去了!”蘇九道。
“是!”錦楓低下頭去。
看著少女的身影漸漸遠去,被霧氣淹沒看不到了,錦楓才轉身往書房裏走。
剛到了門前,突然“吱呀”一聲輕響,顧老頭伸了個懶腰走出來,臉上帶著稍許的疲憊,淡聲道,“沒事了!按照本神醫的藥方熬藥給他喝兩日。”
“是!”錦楓聽到顧老的話眉宇間的沉重並沒有半分緩解,低聲問道,“公子這個月已經發作了三次,是不是、”
顧老頭沉色點頭,“這半月噬毒性猛烈,乃天下第一奇毒,而且不僅僅是毒那麼簡單。我幫他壓製了這些年,這兩個月突然間反噬的異常猛烈,不是好征兆。”
他聲音頓了頓,轉頭看向錦楓,“有解藥的線索了嗎?”
錦楓眉頭緊皺,“正在加快人馬查!”
“嗯,盡快吧!”顧老頭淡淡撂下一句。
錦楓身子微微一顫,緩緩握緊雙拳。
送走了顧神醫,錦楓才抬步進了書房。
屏風後,紀餘弦剛剛起身,墨發鬆散的係在身後,身上的紅袍腰帶鬆垮,斜斜的靠在軟枕上,臉色白的幾乎透明,唇角一抹血痕,妖豔如盛開的彼岸花。
紀餘弦握拳掩在唇邊輕咳了幾聲
,拿著白色的雲絲錦帕緩緩將唇角的血痕拭去。
錦楓倒了一杯熱茶過去,雙手遞給他。
男人微挑的鳳眸漆黑如墨,平靜而深邃,淡聲問道,“夫人呢?”
“少夫人剛剛回蘇家去了!”
錦楓道了一聲,猶豫道,“要不要把公子的病情告訴少夫人?”
男人斜靠在榻上,臉色雖然不好,整個人卻說不出的雅致清貴,如丹墨小扇般的長睫一眨,搖頭道,“不要告訴她。她知道了也是徒增煩憂。”
“可是、”錦楓眉頭緊蹙,希望蘇九知道以後,能多陪陪公子。
紀餘弦抬眸淺淺掃他一眼,“按我的話做,不要擅作主張!”
“是!”錦楓應聲。
說完,錦楓又堅定的補充了一句,“屬下一定會找到解藥的!”
紀餘弦眸色微深,聽到外麵爆了一聲煙花,他緩緩轉頭向外看去,微弱的火花映在他俊美的容顏上,添幾分病弱的妖嬈,
良久,他淡聲道,“如果有一日我不在了,夫人就是紀府的主子,你要幫她,掌管整個紀府,不要讓她被人欺負。”
“是!”錦楓聲音帶了微微顫抖。
今日宮裏亦十分的熱鬧,一大早天還未亮,貴戚重臣陸續已經等在宮門外,等待宮門開啟後,向昭平帝敬祝新春之喜,之後由昭平帝帶領眾人進行祭祀和祈福。
祭祀大典在天台舉行,天台在正乾殿正北,台高十丈,四周各有六十六層台階,皆是鍾山漢白玉鋪就,周圍立有四十八顆兩人抱的雕龍石柱,巍峨聳立,直入雲霄。
蘭知繪今日也跟著進了宮,亦步亦趨的跟在蕭冽身後。
天氣寒冷,蕭冽將身上的大裘脫下來,圍在女子身上,俊顏溫和問道,“今日起的早了些,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蘭知繪抬頭溫婉一笑,“沒有,妾身和孩子都好!”
容貴妃在宮人簇擁下過來,笑道,“知繪懷有身孕,不來也沒關係。”
蘭知繪滿麵嬌容,盈盈笑道,“多謝母妃關心,妾身定會保護好皇孫的!”
祭祀還沒開始,容貴妃和其她貴婦圍著蘭知繪問長問短,關切之極。
紅袖跟在玉瓏身後,剜了蘭知繪一眼,恨聲道,“一個賤人,竟也能入宮參加祭祀,真是天大的笑話!”
玉瓏斜她一眼,沉聲道,“四處都是人,不要亂說話!”
紅袖壓低了聲音,“奴婢實在是替太子妃心寒,您才是正妃,偏偏風頭都被她搶去了!”
早晨的涼霧下,玉瓏臉色微白,麵容一直保持這端莊,長袖下,指甲卻死死紮進掌心裏。
很快到了吉時,昭平帝在宮人簇擁下扶著蕭太後緩步走過來,徑直往天台上走去。
眾人跪下去,直呼萬歲。
上了天台後,禮部已經將祭祀的供桌都布置好昭平帝站在供桌前上香撒酒,將去年封存的雨水撒下去,預示著新的一年風調雨順。
他身後跟著皇後,容貴妃,再後麵是太子蕭冽、豫王蕭琰、雲南王以及其他眾臣。
玉瓏和蘭知繪站在蕭冽身後,皆是滿麵端正的看著前方,跟著跪拜祈福。
祭祀完畢,昭平帝先扶著蕭太後下去,其他人陸續跟上。
宮婦嬪妾都走在最後,一步步邁著台階下去。
蘭知繪和玉瓏兩人走到離地麵還有十幾層台階的時候,前麵昭平帝和蕭太後已經離開天台的範圍。
太陽升起,陽光普撒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