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了兩個月,日夜輾轉的六十日,等來的卻是她戴上別人送的定情信物,入了別人的懷抱。

紀餘弦咽下喉嚨湧上來的甜腥,沉沉暮色下,欣長的身體搖搖欲墜。

“長公子!”錦楓急忙上前一步,扶住他的手臂。

男人一雙顛倒眾生的眸子似有黑潮湧上來,隻剩無底的黑暗,大門在他麵前關閉,如她決絕離去的背影。半晌,他拂開錦楓的手,一步步向著馬車走去。

天暗下來,男人背影欣長,蕭瑟,帶著似要沉入永夜的孤寂。

錦楓眉頭緊皺,轉目看了一眼緊閉的大門,十分不解,少夫人怎麼會和睿王殿下在一起?

難道以前兩人的感情都是假的嗎?

蘇九進了門以後,看到奶娘在院子裏,立刻從蕭冽懷中跳下去,淡笑道,“奶娘,我回來了!”

“噯!噯!”奶娘從方才的震驚中回身,連連點頭,上下看著蘇九,哽聲道,“小姐受傷了沒有?”

蘇九搖頭,“沒有,一切都好!”

“平安回來就好,這兩個月,奴婢和安爺都擔心死了!”奶娘用袖子拭淚。

“我沒事,走了一日口渴了,奶娘去煮些茶來!”蘇九道。

“好,奴婢這就去!”奶娘急急忙忙往裏麵走。

待奶娘走遠了,蘇九回身看著蕭冽道,“今日的事多謝你!”

她見到紀餘弦腦子裏就會亂,身心都不受自己控製,今日若不是蕭冽在,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決心和他分清楚。

蕭冽淡淡一笑,“謝什麼,我不是幫你,我是幫我自己。趕走了情敵,才能抱得美人歸!”

蘇九勾唇輕笑,“好了,你趕快回宮吧,天晚了,宮宴要開始了!”

蕭冽上前一步,挺拔的身體將蘇九籠在身下,雙眸灼灼,低沉道,“晚了也沒關係,任何事都比不上和你在一起重要!”

蘇九下意識的抬頭,頂上男人已經吻下來,落在她唇角,低笑道,“如你所說,今天我幫了你,這是報答!”

說罷不等蘇九退後,男人已經起身,目光溫潤,“我走了,告訴你家廚房,以後晚飯都多做一個人的。”

蘇九驚愕的瞪大了眼,多做一個人的晚飯,什麼意思?

他以後都要來這裏吃晚飯?

男人卻已經轉身走了,尊貴挺拔的身姿緩步出了院子,上馬離去。

蘇九身後,奶娘端著茶目中滿是驚愕,小姐和睿王殿下竟然親吻擁抱,果真是喜歡上睿王了!

那長公子怎麼辦?

她本來急切的盼著蘇九回來,帶著她去見大夫人,這世上如果有人能斷定蘇九的身份,那隻有大夫人!

可是現在她又喜歡上了睿王!

如果蘇九真的是他們蘇家的大小姐蘇月玖,那身份公開後,她還是紀府的少夫人。

那她就要和睿王分開。

奶娘一下子迷糊了,她想讓蘇九和大夫人母女相認,又不想她難過,到底該怎麼辦?

紀餘弦回到紀府,於老立刻跟上來。

他見紀餘弦臉色有些不對,蒼白的可怕,仿佛前兩日半月噬發作一夜未睡次日醒來時的樣子。

半月噬剛剛發作過去,不可能這麼快又反噬。

轉頭看向錦楓,見錦楓臉色也有些陰鬱。

發生了什麼事?

進了書房後,於老立刻回稟道,“長公子,今日蘇家派人來,蘇文謙想見見公子!”

錦楓轉頭看過來,他知道蘇家在盛京已經舉步維艱,蘇家兩兄弟輸了大筆的銀子,加上在青樓妓館揮霍的,蘇家多年的積攢基本已經被掏空了。

這兩日不斷有賭坊上門要賬,聽說蘇文謙連自己剛在盛京置辦的院子都要賣了。

蘇家已經山窮水盡,蘇文謙必是來求紀餘弦,談兩家和離的條件。

紀餘弦頭仰靠在木椅上,鳳眸緊閉,似沒聽到於老的話,淡聲道,“你們都下去!”

於老微微一怔,蘇家的事一直都在紀餘弦籌謀之中,如今終於有了結果,他為何又不急了?

“下去!”男人再次道了一聲。

“是!”

於老和錦楓忙應聲,躬身退下。

出了門,下了石階,於老立刻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院子裏已經掌燈,燈影下錦楓眉頭緊緊一皺,自己也不知如何說起。

書房裏昏暗,紀餘弦長眸微睜,看著窗外的沉沉夜色,眸底一片死寂。

她和他朝夕相處一年,她從未說過喜歡他,和那人不過兩個月,卻告訴他,她已經喜歡上那個男人。

紀餘弦薄唇突然勾出一抹自嘲的弧度,眼眸清寒,裏麵夾雜著太多東西,嫉妒、悲痛、氣憤……,這些情緒如洶湧的浪潮一樣在他身體被激蕩,似要將他撕碎。

她喜歡上了別人!

他的蘇九喜歡上了別人!

男人突然仰頭一笑,笑容那樣蒼涼,似冬末最後的那一抹殘雪化在了他眼角。

他就是這樣一個注定孤獨的人,父母早早離世,周圍都是陰謀詭計,豺狼虎豹,他以為她的出現是他生命裏的例外,會給他溫暖,會給他欣喜,如今才知,她是毒藥,一沾便死的毒藥。

她果然是強盜,搶走了他所有的情感,然後把他仍在這冰冷的地方,任他自生自滅!

她知不知道,給了一個長期在黑暗中的人一線光明再奪走,是怎樣的殘酷?

她說會一直在他身邊,她騙了他!

這世上的人都在騙他!

紀餘弦深深吸氣,雙手按住額頭,燈火在他身上閃爍,卻再照不亮那一雙瀲灩妙目。

……

這邊長歡和蘇九分開後,獨自回到商行,裏麵的管事全部迎出來,“歡爺,您總算回來了!”

長歡身姿清卓,麵容俊逸,淡笑道,“辛苦了,我不在的這兩個月商行有沒有什麼情況?”

其中一年長的管事忙上前道,“沒有,一切都很順利!”

他語氣一頓,似是想起一事,道,“隻是經常來一女子詢問歡爺的消息。”

女子?

長歡眉頭微微一皺,已經猜到是誰了。

果然一進書房,玉瓏郡主正等在那裏,聽到腳步聲,立刻迎出來,目中含淚,欣喜道,“桓兒,你回來了!”

她疾步走到長歡麵前,上下的打量他,“讓長姐看看,有沒有受傷?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長歡很不適應除了伏龍幫的人突然有人這樣關心他,但看著女子激動的神色是真心的關懷,心中也不免一動,似第一次受到了親情的觸動,淡聲道,“我沒事!”

“沒事便好!”玉瓏抿唇一笑,目光灼灼的看著長歡,“你突然去了北疆,我又不敢告訴父母,隻能一個人擔驚受怕,真的是度日如年,總算把你盼回來了。”

她聽說北伐的將士今日要進京,便一整天都守在這裏,連宮宴都未去。

如今看到他,一顆心總算平穩了。

長歡神色有些冷淡,坐在椅子上慢慢翻著這幾個月的賬本。

玉瓏也不以為意,倒了茶放在他手邊,英氣的眉宇間帶著溫柔,“桓兒,你什麼時候答應和我去見父親和母妃?”

不怪她著急,本來他們在盛京呆的時間就有限,長歡又跑去北疆兩個月,現在已經過年了,等天再暖和些,他們便要回滇南去,到時候他若還不認他們怎麼辦?

長歡眼眸半垂,思忖一瞬,抬頭道,“我若不是你的弟弟該如何?”

玉瓏一怔,立刻搖頭道,“不,不可能,你就是桓兒,你若不信,見了父母自然就會知曉!”

長歡卻不在應聲。

玉瓏殷切的看著他,“桓兒,你到底在顧及什麼?”

若是擔心自己身份的真假,見了雲南王和王妃,自然分曉,對他有益無害。

他到底為何不肯認他們?

“今天我剛回京,很累,不想思慮這些事,郡主先回吧!”長歡道。

玉瓏見他眉宇間隱者疲憊,忙道,“好,你先好好休息,明日我再來!”

“你先不要來了!”長歡淡聲道。

玉瓏背對著長歡,眉頭微皺,輕輕一歎,緩步往外走。

待女子走後,長歡猛的將賬本闔上,麵色陰鬱。

他怎麼會是雲南王世子?

如果是真的,為什麼現在讓他知道?

他曾經受盡折磨想離開伏龍幫的時候他的親人沒有出現,如今他已經離不開蘇九,他們卻要來帶他走。

為什麼會這樣?

他根本一點也不想做世子!

阿樹回到鏢局,裏麵的鏢師立刻全部湧出來,一個個圍著阿樹興高采烈,“當家的,你回來了!”

“北疆好不好?”

“樹爺殺了幾個敵人?”

“今天我在街上看到胡將軍了,騎著馬,好威風啊!”

上一次胡大炮從北疆回來,跟著南宮恕進城受封賞是走著的,這一次則是騎在馬上。

眾人問東問西,一陣喧嘩。

“行了,都別纏著樹爺了,裏麵還有人等著呢!”人群裏突然有人意味深長的笑了一聲。

“對,咱們把裏麵的人忘了,樹爺趕緊進去吧,別讓人家等久了!”

眾人推著阿樹往後院裏走。

阿樹不解的笑道,“誰等著我?”

“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阿樹掃了他們幾眼,笑他們故作神秘,進了自己屋子,看到桌案後的女子,一下子笑了起來。

趙珊手裏把玩一個毛筆,看到阿樹噌的站了起來,卻聞到濃濃的酒氣,目光冷下去,哼聲道,“回來就去喝酒,看來早就把我忘了!”

阿樹嘿嘿憨笑,“一直、都想著呢!”

趙珊臉色緩和了些,走近看著他,心疼道,“瘦了!”

“還行!”阿樹隻傻傻的笑。

“是不是吃了很多苦?”趙珊手撫著男人新出的胡茬,微微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