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奶娘來府中已有幾日,隻是每日在偏院中侍奉錦宓,蘇九並不常見,知道她對紀餘弦有恩,如同親人,所以態度也多了一些尊敬,“奶娘不必多禮!”
“少夫人進去吧,公子正等著少夫人呢!”奶娘溫和道。
蘇九瞥眼看了書房內一眼,低眉淺笑。
等著奶娘出了書房,蘇九才往裏走。
紀餘弦坐在矮榻上,紅袍墨發,俊顏邪魅,麵上映著窗外最後一抹降落的霞光,皎皎如月。
他長眸亦閃著流光,對著蘇九伸手,“到夫君這來!”
蘇九過去,立刻被他攔腰抱起放在腿上,吻了吻她的紅唇,語氣溺人,“去哪兒了?”
“在商行裏呆了半日。”蘇九隨口答了一句,問道,“奶娘有事?”
紀餘弦搖頭,抵著她的額頭,半闔的雙眸裏似有些幽深的沉重,緩緩搖頭,“沒事!”
蘇九卻直覺男人有些不對,雙手捧著他的臉問道,“怎麼了?”
紀餘弦勾唇緩緩一笑,笑意又恢複了平時的輕懶,低低道,“想夫人了!”
蘇九一雙眸子晶亮,輕笑一聲,“不過半日、”
“一時一刻若看不到便開始想你!”紀餘弦攬著少女的腰身,一下下在她眉梢眼角輕吻,啄著她的唇,動作溫柔。
蘇九被他吻的發癢,撐著他肩膀後退,“別鬧!”
“嗯?”紀餘弦嗓音性感低沉。
蘇九趴在他肩膀上,問道,“喬安和大炮信來了快十日了,為何還沒到盛京?”
“前幾日大雨,也許路上耽擱了!”紀餘弦勸慰道。
蘇九點了點頭,也許是吧!
喬安和胡大炮走了那麼久,一日不到盛京,她便覺得不安心,路上不要出什麼事才好。
“餓了嗎?我們去吃飯!”紀餘弦抱著蘇九起身往外走。
“放我下去!”蘇九掙紮著下地,錦楓就在門外,被看到成什麼樣子。
紀餘弦抱著不放,笑道,“錦楓已經習慣了,夫人安心便好。”
蘇九無語。
吃了晚飯,兩人依舊回書房,看書閑聊。
外麵似起了風,不過半刻,狂風大作,烏雲密布,天濃墨似的黑下來,山雨欲來。
風攜著落葉刮進來,吹的書桌上的書本颯颯翻飛,蘇九起身關窗子,道,“要下雨了。”
紀餘弦過來,將蘇九身上的衣服攏好,淡聲道,“夫人早些回去休息吧,等下不要淋了雨。”
“你呢?”蘇九打了個哈欠,隨口問道,“什麼時候回去睡覺?”
紀餘弦眸子一閃,立刻春情盎然,低笑道,“今夜良辰美景,咱們要不要把洞房睡完整?”
蘇九嗤笑,瞥了一眼窗外的電閃雷鳴,道,“今夜是良辰美景?”
紀餘弦幽幽一歎,“夫人什麼時候才肯,顧神醫說了,男人總是忍著,會生病的!”
“他的話你也信?這分明是他年輕時好色的借口,你千萬不要跟他學!”蘇九正色道。
紀餘弦,“……”
蘇九摸了摸男人精致的臉,“年輕人,不要總想著睡女人,多做點正經事!”
紀餘弦很委屈,“為紀家留後也是正經事!古人雲,食色性也!我們要多聽聽古人的教導!”
蘇九皺眉,“你是不是又看什麼亂七八糟的書了?”
紀餘弦立刻否定,“為夫沒有!”
“乖!”蘇九眯眼一笑,“多喝點茶敗敗火!”
紀餘弦,“……”
他這夫人如今似乎被他教歪了。
紀餘弦抱了抱蘇九,將胸口旖旎的心思壓下去,道,“夫人回去睡吧,我今日有賬冊需要連夜看完,若是晚了,就睡在書房了。”
蘇九皺眉,“這麼急嗎?”
“舍不得為夫?”紀餘弦聲音又帶了幾分輕挑。
蘇九隻道,“不是特別急的話明日再看,注意身體!”
紀餘弦點了點頭,“好!”
蘇九走後,書房裏燈火似也暗了幾分,紀餘弦站在那,眸光幽深,聽著外麵驚雷一聲響似一聲,似天上的雷神忘了行雨的時辰,所以趕著將雷和風都一起放出來。
不過片刻,豆大的雨點打在屋簷上,雨聲嘩嘩而落。
天地之間,隻剩這雨聲狂嘯。
然而風卻漸漸的小了。
紀餘弦伸臂推開窗子,雨聲頓時入耳,一股涼風
帶著濕氣鋪麵而來。
夜色下,雨大如簾,自天而降,廊下芭蕉被打的抬不起頭來,隨風搖晃,卻不肯被折斷,得了一絲縫隙,便立刻仰頭。
廊下,錦楓挺拔的身體筆直的站在那裏,被雨水濺濕了袍角,一動不動,如雕塑一般,守著身後的那道門。
錦楓從小便跟著他,亦友亦仆,一起經曆過生死,幫他擋了那麼多明刀暗箭,忠心不二。
紀餘弦久久的站在那,俊美的麵容少了平時的邪氣的妖媚,多了幾分幽深,襯著晦暗不明的燭火,看上去深不可測。
半晌,紀餘弦長眸掠過錦楓的身影,關上窗子,回桌案後繼續翻看賬冊。
到了亥時,雨勢漸漸小了,淅瀝的從房簷上落下來,蜿蜒流過被衝刷幹淨的深夜。
燭火閃爍,幽幽不明。
書房外傳來低低的說話聲,隨即奶娘敲門而如入,手裏端著紅棗蓮子湯,溫和道,“都夜深了,公子怎麼還沒睡?”
紀餘弦起身,“奶娘怎麼也還沒睡?”
“老奴剛侍奉宓兒睡著,看到書房裏這燈還亮著,便端了暖湯來給公子和錦楓暖暖身子!”奶娘看了門外一眼,目光擔憂。
雨後風冷,錦楓站在門外,定然受了寒氣。
做母親的疼愛自己的兒子,看不到也就罷了,看到了總無法安睡。
紀餘弦淡淡點頭,將錦楓叫進來,一起喝湯。
“喝碗湯,暖下身子,錦楓回去休息吧!”紀餘弦道。
奶娘正盛湯,聽了忙道,“公子誤會老奴的意思了,守衛公子是楓兒的職責,公子不睡,他怎麼能先去休息?”
“沒關係,喝了湯,我也要睡了!”紀餘弦淡淡一笑。
奶娘盛了湯,先遞給紀餘弦,第二碗才給錦楓,看著兩人,慈愛笑道,“你們小時候,我也經常熬湯給你們喝,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們也都長大了!”
錦楓淡聲笑道,“不管多少年,依舊能在公子身邊,是錦楓之幸!”
紀餘弦喝了半碗湯,輕輕揚唇。
“是,你能陪著公子,就算有一日我不在了,也能安心的走!”奶娘道。
“娘,好端端的,當著公子說這個做什麼?”錦楓皺眉道。
“奶娘定會長命百歲的!”紀餘弦溫和道了一聲。
“是,我糊塗了,亂說話,你們快喝吧,喝完了早點睡。說不定一會還要下雨!”奶娘忙道。
喝完了湯,奶娘收起來,同錦楓一起告退,出了書房。
紀餘弦坐在桌案後,直到燭火變暗,才將賬冊收起,起身去睡覺。
書房後隔著一個四季花開的屏風,後麵是一床榻,錦被軟枕一應俱全。
紀餘弦脫了衣服,躺在床上,少了一人在身側,越發空落,連手臂似都無處安放。
外麵果然又下起了雨,由緩到急,又由急到緩,沒個休止。
不知蘇九睡了沒有,還是被這雨聲吵的也無法入眠,紀餘弦薄唇抿了一抹溫柔的笑,緩緩閉上眼睛。
過了三更天,雨才停下來,夜色漆黑如墨,這世間所有的聲音,似都被這一場大雨衝走了。
書房裏的燭火已經滅了,屋子裏昏暗清寂,突然房門吱呀一聲輕微的響動,一道人影緩緩走了進來。
反手將門關好,來人適應了一下屋子裏的黑暗,慢步往裏麵走。
轉過屏風,看向床榻,本慈和的麵孔此時麵無表情,在黑暗中越發顯的幽森詭異。
屋簷上的雨水滴落下來,打在窗下的芭蕉葉上,輕微的聲響,如人的歎息,襯的夜色幽寂。
進來的人站在那裏,半晌,才再次抬步往床榻跟前走。
坐在床邊上,她淡淡一歎,聲音沙啞,“哎,老奴也是無奈,望公子體諒!”
說罷,抬手向著床上的人鼻息間探去。
她手剛一伸出,突然床榻後傳來齒輪轉動的輕微聲響,書架緩緩向兩邊錯開,蘇九手執一盞鮫燭紗燈慢慢走出來,笑道,“奶娘果然忠心耿耿,已經深更半夜還要來侍奉我夫君。”
少女本笑著,容顏精致,然而她手裏幽暗的燈火將她眉眼映的憂如鬼魅,坐在床邊上的婦人嚇了一跳,一下子跌坐在床下,指著蘇九,“你、你”
少女走過來,笑意漸冷,“奶娘是做了什麼虧心事嗎?怎的如此惶恐?”
“原來是少夫人!”奶娘顫聲道了一句,緩緩起身,幹笑道,“今夜雨寒,公子他一人睡在書房裏,老奴不放心過來看看。”
說著往後退了一步,“既然少夫人來了,那老奴就告退了!”
轉身急急往外走。
“奶娘!”身後突然傳來低沉的一聲,將婦人腳步猛然釘在那裏。
蘇九淡聲笑道,“夫君還活著?真是令人意外!”
奶娘身子一抖,緩緩轉身,見紀餘弦已經坐起來,懶懶的倚著床榻,燭火下,俊美無雙的麵孔上一雙鳳眸幽沉清冷的看著她。
奶娘忙福下身去,“老奴半夜擾了公子休息,實在該死!”
紀餘弦眸光晦暗,淡漠而清冷,涼涼啟口,“奶娘,看到我還活著,是不是很驚訝?”
奶娘惶恐道,“公子什麼意思,老奴不懂?”
“不懂?”紀餘弦輕笑一聲,“不懂的話,為何在蓮子粥裏放血蟲?血蟲可催發半月噬的毒性,奶娘想必是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