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辰謝盈已經正坐在妝台前卸妝,聽到下人來報說錦宓姑娘來了,猛的站了起來,麵露驚喜,急聲問道,“是不是長公子要我過去?”
小丫鬟道,“奴婢匆匆進來稟報,並沒有細問。”
謝盈披散著長發急急忙忙往外走,“快,快請錦姑娘進來!”
臥室旁的側廳裏照的燈火通明,眾丫鬟簇擁著錦宓進來,端茶倒水,拿點心切水果,好不殷勤。
“這麼晚了什麼事還勞煩錦姑娘親自過來?”謝盈款款走過來,臉上帶著親和的笑,親自接過小丫鬟遞上來的茶放在錦宓手上。
錦宓坐的端正,不禁目露得意,這才是她應該有的待遇!
將茶盞放在桌子上,隨手捏了個荔枝在手裏,錦宓輕聲一歎,“哎,奴婢也是無聊,來找二少夫人敘敘話,二少夫人不會嫌奴婢吧?”
原來不是紀餘弦派來的,謝盈心裏不免有些失望,麵上卻依舊掛著笑,“怎麼會?我正也閑的發悶呢!”
說完,謝盈試探的問道,“姑娘不在公子身邊侍奉,怎會無聊來我這裏?”
錦宓將剝好的荔枝放在嫣唇裏咬了一口,自嘲的笑道,“公子有人侍奉了,還哪用的著奴婢?”
“哦?誰服侍公子呢?”謝盈迫不及待的問道。
“還能有誰,當然是咱們少夫人了!”錦宓將荔枝放在碟子裏,用絹帕擦了擦手,皺眉道,“這不,奴婢這貼身丫鬟也被少夫人的奶娘給訓出來,這以後,府裏恐怕沒有咱們的容身之地了!”
謝盈一聽是蘇九,臉色立刻沉了下來,連偽裝都偽裝不了了,冷笑道,“那能如何?我不是也在她手上吃了幾次虧!”
錦宓抿唇一笑,“二少夫人,其實奴婢更願意您受寵的,您是正經的官家小姐,識大體,端莊賢惠,就算當了少夫人也不會這般小人得誌,奴婢們也有幾天好日子過。”
謝盈幹幹一笑,“錦姑娘說笑了,公子隻看新人笑不聞舊人哭,我能如何?”
錦宓身子往前傾了傾身子,低聲問道,“公子成親之後可來過二少夫人房裏?”
謝盈麵上一陣窘迫,端了茶盞放在唇下掩飾,“沒有,公子大概太忙了!”
錦宓皺了皺眉,“這可不行,公子不來二少夫人房裏,您如何得公子寵愛?”
“姑娘可有什麼法子幫我?”謝盈一把抓住錦宓的手,順勢將手腕的一個紅珊瑚嵌金玉的鐲子一擼一套,就戴在了錦宓的手上。
錦宓拿眼掃了一下那鐲子,頓時一笑,“也不是沒有法子,隻是要委屈二少夫人一些!”
“你說!”謝盈急切的道。
錦宓將手從謝盈手裏抽出來,探進懷裏取了一香盒放在桌子上,“這是蘭知繪平時用的香粉,這盛京城裏,唯有她一人用此香,二少夫人若不嫌棄就用在身上,奴婢帶您進出雲閣。”
這香粉是上次蘭知繪賞給墨玉,又被錦宓沒收了的,一直帶在身上。
謝盈看著那淺金色琉璃香盒一下子明白了錦宓的意思。
她是要自己假扮蘭知繪,悄悄躲在紀餘弦臥房裏等著他。
讓一個女子扮成另外一個女人勾引自己的丈夫,這對任何女人來說都是一種屈辱。
這也是錦宓說的委屈。
“隻要得了公子寵愛,被當成她人又如何,二少夫人可想的開?”錦宓挑著眉問道。
謝盈垂著眼,眸子裏幽光閃爍,半晌,淡淡點頭,伸手拿起那香粉,“勞錦姑娘在這裏稍作片刻,妾身去沐浴。”
錦宓展顏一笑,“是,奴婢在這裏等著二少夫人!”
兩人一番籌謀,謝盈裝扮妥帖後,由錦宓悄悄帶著進了紀餘弦的臥房,脫了衣服在床上等著紀餘弦回房。
夜裏亥時將過,蘇九才從外麵回來,翻牆進了紀府,帶著長歡回自己院子。
一進棲鳳苑,奶娘迎上來,聞著蘇九身上的酒氣微微皺眉,“小姐,您可回來了!”
“怎麼了?”蘇九負手往自己房裏走。
“長公子來了,在飯廳裏已經等了一個多時辰了!”奶娘忙道。
蘇九停步轉身,挑眉道,“他來做什麼?”
“等著您一起吃飯!”
蘇九,“……”
這都什麼時辰了還吃飯。
“我去看看!”蘇九說著轉步往飯廳裏走。
長歡跟在蘇九身後一起進了飯廳,紀餘弦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正獨自下棋,聽到腳步聲抬頭看過來,目光在蘇九身上一頓,轉向長歡,眉頭微微皺起。
“夫人去哪兒了?”紀餘弦低下頭,手中的黑子落在棋盤上。
蘇九如實回道,“剛回盛京,我惦記喬安他們和酒樓裏的事,出去看看!”
“從哪兒出去的?”紀餘弦不疾不徐的問道。
蘇九眸子一閃,“翻牆出去的!”
“你是什麼身份?”紀餘弦頭也不抬,又淡淡問了一句。
蘇九站的筆直,咬唇不語。
長歡看著蘇九,眉頭一皺,回道,“大門鎖了,我們才不得不翻牆出去,主意是我出的,和我們老大無關。”
紀餘弦手一頓,抬眸看過來,目光不聲不響,卻氣勢攝人,“我在同你們主子說話!”
長歡袖子一握,臉色頓時陰鷙。
蘇九冷沉的看著紀餘弦,“是我要出門的,你凶他做什麼?”
紀餘弦無聲低笑,“難道不是他自己硬要出頭替你擔著?”
蘇九轉頭,握住長歡握拳的手,“長歡,你先出去!”
“老大!”長歡直直的看著蘇九。
“放心吧,沒事!”蘇九推著長歡出門,順手將門關上。
紀餘弦起身走過來,目光深邃幽幽的看著她,抬手摸了摸她微涼的臉頰,聲音低柔,“以後夜裏出門讓下人開門等著便可,不許再翻牆!”
“哦!”蘇九淡淡應了一聲。
紀餘弦眸底閃過一抹無奈,勾唇輕笑,“婦不教,夫之過,今日的事便算了,吃飯沒有?”
蘇九點頭,“吃過了!”
紀餘弦聞著她身上的酒氣,眸底滑過一抹不悅,拉著她的手往飯桌上走,“吃完了就看著我吃!”
蘇九看著滿桌沒動的飯菜挑眉,“你一直在等我?”
“不然呢?”紀餘弦回眸淺淺掃她一眼。
蘇九皺眉,“飯都已經涼了,我讓人熱一下!”
“不必了,有夫人在,糟糠也是美味。”紀餘弦一雙微挑的鳳眸燦若星辰,對著蘇九妖媚的一眨,流光閃爍。
蘇九瞥他一眼,“騷氣!”
紀餘弦不在意的輕笑,“下人不在,就勞夫人為為夫夾菜吧。”
蘇九抱胸看著他,“要不要我親自給你喂到嘴裏去?”
紀餘弦點頭,“那樣更好!”
蘇九氣笑,“真以為我是你的女人?”
說罷抬腿便往外走,她困的很,沒功夫和他在這閑扯。
蘇九一直走到門後,沒聽到男人回話,腳步一頓,緩緩轉身,就見幽暗的燈影下,男人一個人坐在碩大的八仙桌後,他一身紅袍,風流華貴,四周卻有重重黑暗向著他圍攏而去,將男人的影子扯的縹緲孤寂。
紀餘弦半低著頭,容顏俊美如舊,蘇九不知為何,隻覺得他麵孔上帶著無限的落寞。
心霎時變軟了下來!
蘇九慢慢走回去,拿起碟子和筷子,夾了一塊竹筍放在紀餘弦唇下,笑道,“張嘴啊!”
紀餘弦緩緩抬眸,精致的唇角緩緩拉開一個淺笑,似刹那間四月芳菲盡開,冰泉融化,春光明媚,幽暗的房間似都變的流光溢菜。
他輕啟紅唇,咬住那一塊已經冰涼的竹筍,眸光灼灼,“真好吃!”
蘇九抿了抿唇,雙瞳剪水,“活該餓你!”
“有夫人親自喂飯,餓三日又何妨?”男人聲音低沉悅耳。
蘇九瞥他一眼,又夾了水晶肉丸喂進他嘴裏,“少貧嘴,快點吃,吃完小爺還要去睡覺呢!”
“一起睡!”男人長睫妖氣的一眨。
蘇九臉色不變,一起睡就一起睡,反正自打去靖州兩人就同床而眠,一起睡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蘇九,我不喜歡你那個丫鬟,讓他離開紀府!”紀餘弦突然道。
蘇九一怔,“你說長歡?為什麼?”
“不為什麼。”紀餘弦並不打算解釋。
“不行,長歡從小就跟著我,我們沒分開過,我在哪裏,他就在哪裏!”蘇九淡淡道。
紀餘弦眼波輕轉,漾起一抹幽暗的光影,他臉上笑容變淡,“如果我一定要讓他走呢?”
蘇九眸子一眯,冷聲道,“除非我也離開紀府!”
紀餘弦長眸猛然變暗,直直的看著她,“在你心裏,我自是不如和你一起長大的人重要,是嗎?”
蘇九怔怔的看著他,突然有些心亂,紀餘弦是紀餘弦,長歡是長歡,兩個人為什麼要放在一起比較?
半晌無語,時間似靜止了一般,蘇九夾在碟子裏的魚肉也沒人在碰。
突然,紀餘弦霍然起身,抬步往外走,清貴風姿的背影看上去冷淡而決絕。
蘇九坐在那裏,看著空蕩蕩的木門,胸口有些說不出的滯悶。
紀餘弦徑直回了主院,錦宓在臥房外等著,見他回來,忙躬身道,“公子!”
男人臉色寡淡,淡淡嗯了一聲算是回應,推門進房。
錦宓以為他還在生自己的氣,胸口晦澀,臉上表情卻越發的恭謹,垂眸道,“沐浴的水已經備好了,奴婢守在門外,公子有什麼需要盡管喚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