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的微風輕輕吹拂之時,窗外還未有光芒,天色有些意味不明的陰沉,安如媚便從夢境裏無知無覺地張開了眸子。
身側那人便已經眯著眉眼輕挑起一絲笑意,安靜地望著她。
那雙眸子裏仍是一塵不染的明媚,仿佛是黑夜中的星辰,熠熠發光。
那可是那一刻,卻也讓安如媚的心髒顫了顫,乃至險些跳漏一拍。
不知為何,安如媚感覺今日的容殤很是奇怪,卻又說不清,道不明白。
今日的容殤說來也是有些奇怪,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走下樓來時,守在客廳裏的容伯方宋浩二人也有這般感覺。
卻也隻有容殤自己明白此時究竟是如何。
他今日身體上竟是少了往日沉重的倦意和胸口處的沉悶,就連乏力都在這天擺脫,身上忽然多了些氣力,突如其來的一天全身舒暢的感覺。
安如媚和容殤出了門,容伯和方宋浩皺著眉,心口漾起一絲激烈的不安。
老爺車輕輕驅動,坐在車上時,安如媚便是安靜地靠在容殤瘦弱的肩膀,容殤卻仍是安靜地沒有言語,卻輕扯著一絲笑意。
“你累嗎,有沒有不舒服?”
安如媚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從容殤的肩膀抬起頭來,皺著眉,臉色中的帶著些擔憂地問詢。
容殤卻是輕輕搖了搖頭,伸手又將安如媚的腦袋按在了肩膀上,低聲說道,“好了,別操心我了,你如果累了就靠一會,到山上還早著呢。”
安如媚抿起嘴角輕笑著,點了點頭。
靠在肩膀上還能隱隱聽見容殤跳動著的心髒,安穩的感覺刹那間向她湧來,不覺間放下了連日來在夢中仍會驚醒的擔憂。
到山下的時候,安如媚心底方才放下的擔憂又忽然提了起來。
曾經漫山遍野的綠意,卻在這時變作了枯黃,鬱鬱蔥蔥之間,見不到頂端的山峰不由地讓安如媚提心吊膽。
瞥見容殤的臉色時,容殤的臉上卻是沒有絲毫畏懼。
“我們上去吧,”容殤輕抿起嘴角,伸出冰涼的手拉住了安如媚的手,轉而又對從家裏跟來的司機說道,“你就在這裏候著吧。”
司機的臉上露出一絲不知所措的意味,神情中露出一絲躊躇,“這...”
容殤未等司機支支吾吾完畢,便拉著安如媚的手不慌不忙地向山上走去。
容殤的身上像是有非凡的精力一般,走到半山腰的時候才有些低喘,臉色白了幾分,卻並未有什麼不舒服的感覺。
安如媚的眉頭卻是越皺越深,心底裏湧上了一絲不安。
她曾記得,十幾年前。
安府還是生長在紅牆綠瓦的院落裏,外公便是抱著她,坐在藤椅之上,外公蒼老的聲音卻是帶著韻味,唱著霸王別姬這段京戲。
那幾年,外公生了重病,身體越發衰弱。
臨行幾天,家裏的仆人也是大氣不敢出的樣子。
外公每天便是躺在床榻上,哀怨歎息,人也瘦成了枯槁。
那天,外公忽然臉色如常,抱著她出來曬太陽,躺在藤椅之上,眉眼間是無盡的笑意,又為她唱著年前百聽不厭的霸王別姬...
“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直到黃昏時分,光芒皆以即將散去時,外公帶著韻味的唱詞卻是幾番吞吐...
“漢兵已略地,四麵楚歌聲,君王...意氣盡...賤妾...”
年幼的她坐在外公的膝上,聽得入神,方回過頭時,外公卻是輕合起了眉眼,幾番搖晃都不曾醒來...
年幼的她慌了神,就連身旁的仆人沒有叫來,卻是撕心裂肺地喊著外公...
自那一日,外公再也沒能醒來,那霸王別姬的故事卻也沒能在外公的口中唱完...
容殤此時即將登上了山頂,安如媚在他身後,看著他偏瘦的身影忽然晃了晃,她趕忙走上前去。
隻見容殤的臉色變得越發透明,額頭上的冷汗也在涔涔而下,緊皺著的眉宇間隱隱能看清容殤此刻的隱忍。
胸口起伏不定,安如媚的手在容殤的心口緩緩揉動時,仍能隱隱感覺到容殤心口的動蕩不安。
淡色的嘴唇也在此時變為絳紫色,容殤的唇也在輕輕顫抖著,隱忍的聲音在容殤的口中溢出,安如媚扶著容殤的身體忽然脫了力道,
半響,容殤的麵色好不容易在安如媚的揉動之下好了幾分,緩過勁來,安如媚便忽然皺著眉眼,長歎了一口氣,眼眶中都帶著些水霧。
“阿殤,別去了...”
安如媚的心仿佛在那一刻被什麼撞了一下,喘息之間都有些壓抑。
“不,”他便輕笑著否決道,顫抖著伸手輕撫著安如媚的臉頰,低聲道,顫顫巍巍的聲線悄然從容殤青紫色的唇邊溢出,“答應你這麼久,我們今天必須要做到...口袋裏有藥,拿給我...”
安如媚低下了頭,就連麵色也隨之白了幾分,正在疑惑時,伸手向著容殤身著的黑色風衣裏掏了掏,一個白色的藥瓶隨之從口袋裏滾出。
白色的藥瓶裏滿滿當當的都是平日容殤吃的藥片,那一刻,安如媚的疑惑也隨之而破。
還未反應過味來,手裏的藥瓶便被一隻白皙卻帶著些青紫色針孔的手搶過。
再看去時,那藥瓶早已被容殤又塞回了口袋,服下藥後的容殤神色柔和了幾分,便又站起身來,繼續向著山峰走去。
鬱鬱蔥蔥的山林中卻是充滿了枯黃,卻也是一片別樣的氣勢。
安如媚便已經和容殤到了山頂,此時的天色已經近乎午時,空中的微風卻是散去了空氣中的微熱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