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了一番周折,終於來到了寺裏。周遭是一片經鼓悠鳴,中間是一條鋪著紅磚的大道,走著許多前來進香的人。
繞過幾條巷子,孟輕歌終於再次見到了林嵐,宋淮安比他們來的都快,一直在外麵跟幾個小尼姑爭辯著什麼,看見他們來了,恨恨的盯著顧青山。
孟輕歌朝著殿內看去,林嵐原本就生的纖弱柔美,落發後雖是緇衣布屣,鉛華洗盡,卻依舊清雅動人。她跟在顧青山身後,走進殿內,靜靜的站在一邊。
旁邊有個小尼姑,朝著他們施禮,告訴他們,林嵐現在的法號是妙覺。
孟輕歌一時有些無法將這個法號,與那個優雅氣質的女人相聯係。
林嵐坐在蒲墊上,正閉目與旁人一起誦經,神情虔誠而寧和。
孟輕歌看了一眼呆立的顧青山,輕聲問小尼姑,他們能不能單獨見一見妙覺師傅。林嵐似是聽到他們的聲音,身子顫了顫。
旁邊的大師傅突然喊了一聲:“妙覺!”
聲音不大,卻很清晰。
林嵐定了定,神情又恢複如常。
大師傅的聲音有些飄渺,緩緩的傳來:“妙覺現以至誠之誌、至順之緣,舉慈悲心,發菩提願,啟新航於悟境,了舊念於空門。施主們去罷。”
“媽!”宋淮安大叫了一聲,不顧幾個師傅的阻攔,對著中央處大聲道,“這些人的話不能信的,你快跟我回去吧,我一定找最好的醫生……”
“宋淮安!”宋立仁喊了一聲,低低道,“可以了……妙覺師傅……現在很平靜。”
“爸!”宋淮安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的父親。
周遭的誦經聲逐漸變大,伴隨著一聲一聲清脆的木魚聲。
孟輕歌看了看越發沉默的宋立仁,又看了看一聲不吭的顧青山,不禁有些出神。
她想了想,解下脖子上的墜子,交給旁邊的小尼姑,讓她幫忙轉交給妙覺法師。
小尼姑對著她施了施禮,朝著中央走去,彎腰對大師傅說了些什麼。大師傅瞥了一眼那墜子,輕點頭,小尼姑這才把墜子交給正閉目誦經的林嵐手裏。
林嵐低頭看了一眼,身子幾乎是微不可察的顫了顫。
孟輕歌看在眼裏,拉著顧青山往前去了一步,大聲喊道:“林阿姨。”
這一聲阿姨喊的實在是自然,顧青山怔了怔。
林嵐抬眼,朝著孟輕歌微微一笑,雙手合十,回頭與大師傅說了些什麼,大師傅輕點頭,誦經的聲音慢慢的停下,一眾人等起身,一個挨著一個,有秩序的往後堂走去。
這會子,沒有人再攔著,宋淮安衝了上去,握住林嵐的手,聲音裏帶著一絲祈求:“媽,跟我回去吧,我找最好的醫生,醫生一定會治好的。”
林嵐抽出手來,雙手維持著合十的姿勢。
“以後,不能再任性。”
宋淮安一愣,仍是點了點頭。
顧青山並不說話,孟輕歌卻不管,拽著他的胳膊往林嵐那兒走。
“林阿姨。”孟輕歌抿了抿唇,叫出聲來。
林嵐笑了笑,看向顧青山,輕輕道:“你肯來看我,我心裏真高興。”
顧青山張了張口,終是沒能發出半點聲音來。孟輕歌見狀,忙說:“林阿姨,你和我們回去吧,現在醫學這麼發達,您要有信心啊。”
林嵐搖搖頭:“因果通三世,業障自己消。”
她伸出手,把那塊翡翠觀音還給孟輕歌,道:“現在這是你的。”
她最後才看向宋立仁,她曾那樣愛著一個翩翩少年,溫柔如他。她無法說出心裏的感激和滿足,她慶幸,他一直這樣懂她。她給了他婚姻,他們共同孕育了一個兒子,他們從未紅過臉。她明白,他也在為自己贖罪。
方寧曾經也是一個明媚的少女,也曾憧憬美好的愛情,她也記得方寧也曾滿心歡喜的和她提起另一個男孩,她眉眼之間的歡喜,時至今日,林嵐都記得。可是,她不知怎地就鬼迷心竅了,毅然決然的將方寧送到了顧明遠跟前,林嵐清楚顧明遠是一個風流的男人,方寧的美貌不輸她,顧明遠豈能不動心思。她以為,她得到了所謂的愛情,她會從此幸福快樂。
可方寧去世後,每每午夜夢回,她總是會想起方寧那張明媚的臉龐,夜不能寐。
如果時間允許,她也希望自己能慢慢彌補青山這個孩子。終究還是自私的,從醫生對她搖頭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決定用這種方式來消除內心的業障,隻求心安。她與他說過自己的想法,他卻仿佛不吃驚,隻是說,你心裏要是能舒服,我也開心。
她也知道,他故意把這件事鬧的這麼沸沸揚揚,無非是想把消息傳遞給青山。他的心意,她都懂。她的,他也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