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十三年,流寇侵擾東南,民不聊生。時永淳縣主過溫州,流寇邀之,隨行護衛皆死於長刀之下,所購商品亦為流寇所掠。流寇擄縣主至林中,縣主欲自盡以全節。
“時遲那時快,就在那流寇如狼似虎想要強行玷汙郡主之時,忽然,噗的一聲,一柄鋼刀從身後插進了他的胸膛,登時是血濺如花啊。”
“就在縣主驚魂未定以為自己得救的時候,抬起頭一看,隻見迎麵走來一個年輕的男子。那男子身著半幅銀色甲胄,外衣卻如血般暗沉,右手握著一柄鋼刀,真好似閻羅王投胎成了大將軍一般。縣主又又了個魂不附體,準備再次咬舌自盡。那男子慢慢逼近了縣主,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走到了縣主跟前。”
“你們猜發生了什麼?那男子就此止步,緩緩彎下腰拔出了流寇胸膛中的那柄鋼刀。縣主這才發現,殺死流寇的那柄鋼刀和那男子手中的鋼刀竟然是一對的。原來那男子竟是縣主的救命恩人。”
啪,扇子一合。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嘿,別走啊,那男子究竟是誰你還沒呢!”
“欲知那男子身份為何,也請聽下回分解。”
“不帶這麼吊胃口的哈。”
書人笑了笑,兩隻手掌輕握住扇子,向著茶樓的聽書人們行了一禮,款款退去。
出了茶樓,書人回到家中,卻見到一張大大的臉突然出現在眼前,頓時嚇得魂不附體。
“老頭,那男的誰你告訴我唄。”
書人捂著胸口喘氣,看清了那張熟悉的臉後又氣不打一處來,手指抖著指著那人,罵道:“又是你這殺的潑才,次次都來嚇老夫。”
男子坐到了地上,道:“你告訴我,我絕對不出去。”
書人哼了一聲,用力甩了甩袖子,不可置否。
男子突然抱住了書人的大腿,道:“你今個要是不把話明白,就別想走了。”
書人氣得胡子都要抓掉幾根,想要甩甩腿,果真被那潑才抱得死死地,動都動不了。
書人隻得軟和下語氣:“你放開老夫,老夫與你如何?”
男子鬆開了手,書人拔腿就跑,男子站起身來追,沒走幾步就拽住了書人的領子把他拉到了牆邊。
“你這老頭忒不講信義了,上次也是誆了我便逃,這次還想跑到哪去?”
書人悲歎一聲,靠在牆上滑了下去,道:“老夫這便與你聽罷。那男子便是如今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雙刀俠客許敬許大俠!”
溫州另一酒樓。
永淳縣主眼裏閃著光,對著麵前那英俊的青年,懇切地道:“恩公救了我,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不知恩公可有什麼需求?”
那青年喝了口茶,道:“救你不過順手,這恩報不報都一樣,你不用放在心上,更不用偷偷跟著我到了這。”
縣主道:“萬萬不可。我父王自幼便教導我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更何況是救命之恩?隻是眼下我所有的財物都被流寇劫走了,身無分文,若是要報恩,便隻能以身相許了。”
青年險些一口茶噴出來,咋舌道:“你是哪家的姑娘,如此不知羞?”
縣主道:“家父正是靖江王。”著,主動為男子續了一杯茶。
青年道:“靖江王有你這麼個女兒也不知作何感想。”
縣主笑了笑,皓齒半露,道:“父王若知道有恩公這樣的青年才俊作女婿,怕是得笑得合不攏嘴。”
青年沉默,放下茶杯,抬起頭認真地看著縣主道:“你若非要報那救命之恩,我這確有幾樁未了的心願,若你能辦成,便一筆勾銷。”
縣主的眼睛更加明亮,道:“恩公請。”
青年道:“我母早喪,每每午夜輪回,我總會夢見她,隻盼她能活過來。”
縣主道:“那個,恩公,那個地府命簿不歸我管,要不你換個?”
青年道:“我父早亡……”
縣主道:“恩公,我真的不能起死回生。”
青年笑道:“我父早亡,生前最大的願望便是能光耀我許氏門楣,出將入相,封妻蔭子,這點你可能助我達成?”
縣主羞慚地搖搖頭,道:“家父隻是一介藩王,遠在邊,在這點上並無法幫到恩公。”
青年又笑笑,道:“家父生前曾為揚州知府,見多了流寇對揚州百姓的暴行,發願流寇之患一日不去,他便一日不肯加官進爵。後來先帝召他歸京,不料卻一去不返,再無法親自達成所願。這流寇之患你可有法子除去?”
縣主又搖了搖頭,沉默不語。
青年道:“我總共提了三個心願,你卻一個都不能替我完成,既如此,這報恩一事便就此作罷吧。”
縣主急了,扯青年的衣袖,道:“家父隻是一介藩王,又不是當今聖上。況且這起死回生之事以及流寇之患是連聖上都無法解決的,恩公出來,可不是要刁難我?”
青年笑道:“你我刁難於你?那你你想如何報恩?以身相許可不要啊。”
縣主想了想道:“令尊令堂早逝,不知可有給恩公留下個兄弟姐妹?”
青年道:“沒有。”
縣主喜道:“那我便做恩公的妹妹如何?”
青年道:“你這是在報恩?我怎麼覺得你這報恩忒隨便了些?你似乎並沒有付出什麼。”
縣主道:“恩公施恩救我,也不過是順手,可對我來卻恩同再造;我報恩自然也不在於付出多少,隻要正中恩公下懷不就行了?”
青年點頭道:“有理。”
縣主道:“那我們現在便結為兄妹吧。”
青年還沒話,縣主便興衝衝地拉著他出了包廂,卻被二攔下來要錢,縣主便從頭上拔下一根玉釵扔給他。青年見了,便掏出一個錢袋放在縣主手中,縣主回頭看他,他付之一笑。
出了客棧,縣主問道:“這附近的關公廟在哪兒?”
青年撇了撇嘴,笑道:“我哪知道,我也是頭次來溫州。”
縣主麵露難色。
青年把她扳到自己身前,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問道:“你當真要做我妹妹?”
縣主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青年道:“既然是真心實意,又在意那些虛禮做甚?你我心中知曉了這回事不就行了。”
縣主蹙了蹙眉,道:“是否太隨便了些?”
青年道:“那你現在又不認識路,找不到關公廟,難不成還一個一個問路啊?”
縣主道:“恩公誠然懂我。”
青年微微張嘴,笑了笑,道:“咱們還是回酒樓吧。我刀沒拿,剛才你把我拽出來得太快我給忘了。”
縣主道:“那你去,我等著。”
青年道了聲好,轉身跑回了酒樓。
永淳縣主這一等就是半日。
色黑了下來,永淳縣主有些冷,也有些餓,便想著去對麵的麵攤吃碗熱麵條,可又怕自己走了恩公待會出來找不到自己。
恩公怎麼去了這麼久還未歸?
難道他為了甩開她,竟然扔下她這一個無依無靠的弱女子在大街上不管,逃了?可是能夠做到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俠,一般來都不會如此沒品吧?也有可能她遇到的是個怪人?
永淳縣主滿頭霧水,餓的感覺又襲來了,便隻能慢慢移步到了麵攤。
“老板,我要一碗素麵。嗯,老板,麵不要了,抱歉打擾了。”
青年之前給她的錢袋丟了。
麵攤老板看著燭光下站立的那位身上滿是泥塵的姑娘,一頭霧水。
永淳縣主一時感覺無比淒涼。
沒多久,麵攤老板便看出了她的窘境,又看她是個長得不錯的姑娘,於是好心給她下了碗麵。
縣主道:“老板,你真是個好人,你以後一定會好人有好報的。”
老板笑了笑,沒當回事。
突然,一陣衣料與空氣的摩擦之聲響起,縣主轉頭一看,差點就成為了自家哥哥的恩公坐在了她的身旁,正大口大口地灌著茶。
青年身上出了很多的汗,衣服發出了餿味,隱隱約約夾雜著淡淡的血腥味,那半幅銀色甲胄早已不翼而飛。
青年看著她,笑了笑,道:“你還在等著啊?挺不錯的嘛。”
接著又認真地給她解釋道:“我回去的時候,正好看到一個人拿了我的兩把刀破門而出,我一時情急追了上去,跟著他跑了挺遠,纏鬥了許久才拿回來。我之前過,我也是第一次來溫州,所以拿到刀後就迷了路,想著你可能還在傻乎乎地等我,就一個一個問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