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鬱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直到腳步聲徹底消失在了樓道裏才繼續上樓。

家裏的門關著,她忽然想起來鑰匙放在了書包裏,而書包被落在了巷子。

這個家,沒有鑰匙,誰都不會給她開門。

時間才六點多,爸媽應該在下班回家的路上,陸鬱站在門口,頭一回如此認真地端詳起那扇被她踢過無數腳的木門。

門上貼著一張褪了色的“福”字,正當陸鬱抬起手想要抻平紙邊的褶皺時,門忽然開了。

門內探出了一張臉,臉型有點胖,膚色因為常年在車間不見陽光的原因泛著病態的白,眼角早已堆了一層細密的皺紋。

“媽……”

六年了,時隔這麼久,陸鬱沒想到就這麼猝不及防地看到了這張熟悉的臉,鼻子驀然一酸,站在門口不知所措,甚至想要落荒而逃。

但趙母並沒有回應她,甚至連看都沒看她一眼,門就這樣敞著,她撥開陸鬱,拎著一個保溫桶徑自走了出去,就和往常一樣,從不問她餓了沒有,學習累不累。

自從陸鬱踏上叛逆這條路後,母女間的親情仿佛變成了油和水,永遠都交融不到一起,各自孤獨而倔強地守著自己的壁壘,誰都不肯放下鋒芒,率先敞懷。

趙母下了樓,陸鬱歎了口氣,走進了家門。

家裏的陳設自她記事起從未變過,沙發和茶幾都是最老式的,飯桌的桌腿斷了一截,用一本厚厚的英語字典墊著。

這就是她的家,曾經讓她無比厭惡想要逃離的地方,卻成了她時時刻刻想要歸來的港灣。

屋子裏充斥著飯菜的香味,陸鬱貪婪地吸了口氣,走進廚房,電飯鍋裏還熱著飯,旁邊是一盤青菜和一碟鹹菜,砂鍋裏煨著排骨湯。

陸鬱拿起湯勺舀了一勺湯嚐了一口,熱氣飄在眼前,漸漸迷蒙了雙眼。

她看了看客廳牆上掛的舊式大鍾,估摸著大概還有半個小時爸爸才會到家,陸鬱走到衛生間,看著鏡子中自己塗得五顏六色的臉,突然失笑。

原來高二的自己這麼殺馬特啊……

手心裏擠出一些洗麵奶,陸鬱把臉搓得發燙,這才把那些顏料似的化妝品洗了幹淨。

拿毛巾擦幹臉,陸鬱凝望著鏡子裏的自己,那雙眼依然冷冰冰的,像一隻躲在路邊打量著行人的野貓。

但順眼了許多。

十六歲的年紀,這張不施粉黛的臉才是一個少女最真實的樣子。

她皮膚底子很好,五官很漂亮,就是有點太白了,在衛生間不算明亮的燈光下幾乎透明。

從衛生間出來,她回到自己的房間,拉開衣櫃想找一件合身的而且看起來不那麼奇怪的衣服穿著。

她現在的穿衣風格簡直慘不忍睹,黑色的皮上衣加破洞牛仔褲,腰上掛著一條嵌著鋥亮鉚釘的鏈子。

怎麼看怎麼殺馬特。

衣櫃裏她的衣服不多,隻有寥寥幾件,而且都堅定地貫徹了殺馬特風格,要不身上貼滿了奇形怪狀的亮片,要不低胸露腰,根本就不是正常女孩會穿的東西。

陸鬱無奈地把這些慘絕人寰的衣服扔在床上,拿被子蓋住,暫且眼不見為淨。

最後她在衣櫃的最裏麵翻到了以前的舊衣服,大多是她初中時候買的,現在穿小了點。

時值初秋,天氣還有些炎熱,陸鬱找了一件花格子長裙換上,墨般的長發披散著,整個人仿佛脫胎換骨。

陸鬱在房間裏轉了個圈,裙擺像花瓣一樣揚起,她笑了起來,露出來兩顆小小的虎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