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誠常常流著淚在他懷裏睡著,祁正就一直給他捂著耳朵,什麼時候外麵安靜了,他什麼時候鬆手。
第二天,陽光照大地,房間外麵一片狼藉,蘇禾給他做早飯,鼻青臉腫。
祁正問她為什麼不還手,蘇禾說,他是你爸,他是我老公。
祁正氣的摔東西,蘇禾又會抱著他嚎啕大哭。
後來。
蘇禾給不出錢,祁檀讓她問家裏要,蘇禾不去,她想以徹底的貧窮逼祁檀改邪歸正,但是一條已經腐爛的臭蟲,隻會爬向更髒的臭水溝。
祁檀開始借款,四處借,多少都借。
昭縣本地的,念在蘇家麵上,催的不狠,周邊縣城的,更遠一點的,可就沒這份“好心”了。
祁檀欠了幾十萬,跑了,要債的人找不到他,最後找到了昭縣的西梁橋,那幢氣派的三層小樓。
那天晚上祁正不在家,他有了進入叛逆期的苗頭,開始夜不歸宿。
院子被人踏的東倒西歪,家裏隻有蘇禾和祁誠。
祁誠嚇壞了,趁亂跑出去,想找派出所報警,下大雨,天又黑,那時候西梁河邊沒有護欄,沒有路燈,祁誠滑倒了,掉進湍急的河裏,就剩一隻鞋在岸上。
兩天後,蘇禾跳河自殺,手裏抱著那隻鞋。
沒有人知道,那一晚,在蘇禾身上又發生過什麼。
祁檀仍然沒有下落。
再之後,兩具遺體都被打撈上來了,曾經會笑會哭的,活生生的人,如今沒了呼吸,閉著眼睛,躺在地上讓他認。
一個是他媽,一個是他弟。
那一年,祁正十三歲。
失去了最親的親人,生活中從此多了一群隔岸觀火七嘴八舌的“閑人”。
他長大的日子裏,流言蜚語從未有一刻放過他。
……
蘇家不要祁正,祁正也不跟。
他誰也不跟。
成天在街上混,有上頓沒下頓,衣服破破爛爛,逮著男生搶人家的煙抽,隨便哪兒都能湊合一晚,街區和街區都是有幫派劃分的,有規矩擺著,他不管,想睡哪睡哪,想混哪片混哪片,誰看不慣他,他就跟誰打,打到他們服他。
剛開始也不是他總贏,打的多了,輸的次數就越來越少,他不講規矩,他就是規矩。
那是祁正最渾噩的幾年,他喜歡打完架在牆角靠著看來往的過路人,有人多看他一眼,他就吼人家,下一秒就要撲上去咬似的。漸漸的,人們都知道昭縣街頭有條特別凶的“野狗”,不能看,不能惹。
祁正的名號混響了,沒爹沒娘沒教養,能遠離就遠離。
直到蘇禾的姐姐蘇池回來,才把他從街上的垃圾堆裏撿出來,硬塞進學校。十幾歲的年紀,不上學怎麼行?剛開始祁正十分抗拒,大事小事鬧得沒完沒了,蘇池辦法用盡,他才慢慢安穩下來。
西梁的房子蘇家不要,丟給了祁正,祁正隻偶爾回去一晚上。
祁檀戒了賭,但酗酒成癮,沒辦法戒。他找了個工廠上班,平時就在工廠湊合著睡,放假了回西梁。
他沒錢,沒地兒去,隻能厚著臉皮回西梁。
和祁正碰不上則罷,碰上了,免不了一場腥風血雨。
經常是三更半夜,拳腳相見,無休無止。
久而久之,那幢三層樓成了西梁最避諱的地方,人人避而遠之。
遠遠望去,像座牢房,散發出陰森的黴氣,稍微靠近點就會沾染上。
死的死,頹的頹,沒一點活氣兒的。
可惜了。
遙想當年,紅妝十裏,男婚女嫁,西梁來了對天仙兒似的新人,人人賀喜。
那愛賭的老酒鬼曾是下鄉隊伍裏最英俊的一位,城裏人,一身文藝才氣,不知俘獲過多少姑娘的心。
那跳了河的瘋女人,是最西邊蘇家的幺女,他們萬般嗬護她,不過希望她無憂無慮,快快樂樂一輩子。
誰知道,如今聽來,聞者哀歎,隻得對那一段沉痛的過往,道一句“世事無常”。
命而已。
……